在流枫住院的第四天,他的病房内来了一位有些意外的访客。
“听说你又住院了,我来看看。”
流枫半坐在床上,手臂上吊着的绷带早被他嫌碍事地拿掉了,此刻腿上搁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听到话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你还没离开韩国啊!”
“你就这么希望我离开?”
“当然,我的生活都快因为你黑透半边天了,我还能不想着你快点走人?”
“我都不知道我对你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脸皮别这么厚,小心我看你不顺眼就想拿剃刀替你刮刮皮!”
“金敏宇!”
“别叫我金敏宇,你该知道我不是!”
“那你叫什么?”
“我为什么告诉你?”
“你!”
流枫拿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一时间对面沙发上的人那头火红的发也没了视线清晰时那种灼人眼球的火热感。
“布拉德·萨兰登,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见流枫终于肯正眼看他,布拉德嘴角扬起一抹笑,“我说了,是来探病的。”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我说,我能不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好话?”
“对着你,说不出来。”
“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招人嫌!”
“现在知道了。”
“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嘴巴很毒啊?”
“就你一个。”
“韩国人都瞎了眼了!”
“那就回你的意大利去。”
“你,怎么知道我是意大利的?”
“就许你调查我,不许我查你?”
流枫似笑非笑,宋宇彬在具俊表别墅养伤期间,可不是什么都没做。布拉德·萨兰登有手段,他同样也有,除了一些不能摆在明面上示众的,他几乎把布拉德·萨兰登查了个底朝天,连布拉德什么时候跟哪个女人睡都查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像他的事业大多集中在意大利这种基本信息了。
布拉德耸耸肩,对流枫调查他的事不以为然,反正能查出来的都是众所周知的,他没什么可担心的,反而说道:“你不去隔壁看看?”
对布拉德转移话题的行为同样不以为然,流枫重新戴上眼镜道:“看什么?”
“他不是因为救你,才变成那样的吗?”
“你怎么会知道?”
“在来你这边之前,我先去过隔壁病房了,小豹子跟我说的。”
听到小豹子这个称呼,流枫笑了笑,“你还想着向我提亲呢?”
“君子不夺人所爱。”
“你离君子太远了。”
“你有资格说我?人家为你伤成这样,你也不去看一下,我可是听小豹子说了,你除了在他醒来的第二天去看过他之外,这两天可是连他的病房门都没进。”
布拉德初听到的时候,也很意外,他以为流枫不是这种知恩不报的人。关于流枫的调查资料,至今还放在他的抽屉里,他可是知道他被那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小子连累发生了车祸的,没想到之后竟然还好心地照顾那小子直到痊愈。那时布拉德就知道流枫的性格,没什么大缺陷,唯有心软这一点绝对是个鸡肋。他连当初那个罪魁祸首都能好心地去照顾,不可能在面对救了他的人时,反而会不闻不问吧!
流枫沉默,他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
在具俊表半夜醒来发生了那一串事后,流枫第二天自然也去看了他,只是情况却出乎他意料之外。流枫在那个病房被宋宇彬他们拉着留了1小时,而在那1小时里,具俊表的视线一次也没有与他对上过,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具俊表在怕他,可是流枫却不知道为什么。
他有做什么让具俊表怕成这样的事吗?
他只不过是用半威胁的口气说了句让他乖乖听话的话而已,按具俊表的性格绝对是转眼就忘的,还是说,生病受伤的人神经会比往常脆弱,轻易地就被吓到了?
“你想知道为什么?”流枫抬眸看向布拉德,然后没等他回答就径自站起来往门外走,其实他比布拉德更想知道为什么,如果真是被他吓的,那他就不能这样坐视不管,战战兢兢的可不利于身体的康复啊!
流枫身穿清亮的薄荷色病服,银发扎成马尾高高地束于脑后,只在额前留了一缕斜边的额发,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华丽而低调,与银发相得益彰,长身玉立,英俊儒雅。
布拉德一贯的黑衣黑裤,与银发一样实属罕见的红发张扬地披在身后,五官精致得近乎邪魅,那双冰冷无机质的银眸,好似轻轻一转就能勾走人的魂魄。
完全不同属性的两人出现在具俊表的病房内,骤然夺去了众人的视线,其中也包括了具俊表的姐姐具俊熙。
具俊熙早在f4其他三人告诉他具俊表受重伤住院时,就已经马不停蹄地从国外赶回来了。乍一看到那个躺在病床上气息微弱的人,她都不敢相信这会是她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弟弟,她那个总是活力四射的弟弟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当她想向苏易正他们问清楚情况的时候,他们却只说让具俊表亲口告诉她,但她弟弟现在是这种情况,她哪里还顾得上问来龙去脉!
当看到流枫的时候,具俊熙才猛然想起同具俊表一同住院的还有他,只是她一心挂念着自己弟弟,一时倒是忘了。
“金敏宇老师也来看俊表吗?宇彬刚刚离开,护士正在帮他换药呢!”具俊熙上前招呼道。
流枫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然后视线移向了病床上被护士扶坐着的具俊表。
脸色青白,脸颊两旁都有些凹陷,显然受伤住院的这几天消瘦了不少,而且同样的,精神也明显不好,整个人恹恹的,如同失了生命力的木偶,任由身旁的护士施为。但是流枫却看清了,在具俊熙喊出“金敏宇”三个字的时候,那双无神的眼睛里流过的异动。
流枫一步一步走过去,缓慢而轻巧;而具俊表却在流枫越来越近的脚步中,握拳的动作也越来越用力。
“啊!”帮具俊表上药的护士惊呼一声,迅速拿过一旁的止血棉堵上不知为何突然又裂开的伤口,花容失色。
流枫收回了勘勘迈出去的脚步,退回了原地。
“我不过去了,你放松!放松!”
具俊熙观察着两人间诡异的互动,不由蹙了蹙柳眉,这是怎么回事?
布拉德站在流枫身边若有所思道:“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不来看他了,你来看他反而是让他伤上加伤,你什么时候做人这么失败了?”
“你最没资格质疑我的人品!”流枫反唇相讥道。他现在算是确定了,具俊表对他防备心突然加强的原因,恐怕真的是把他吓到了,可是没有理由会吓成这样啊,连接近都能让他神经紧绷造成伤口开裂!
“医生说,俊表的情况不太理想!”具俊熙突然开口道。
流枫挑挑眉,“什么意思?”
“这几天金老师没过来,可能不知道,俊表背后的伤一直都没结痂,每次换药都能换下血淋淋的绷带,我都担心……是不是引发了其他并发症!”具具俊熙手下意识地捣住嘴,眼中泪光显现,她实在很不安。
流枫也是一惊,以具俊表的身体底子,竟然过了这么久还没结痂?!
“怎么回事?”
“不清楚,替他检查身体的时候,除了体弱外,没其他异样,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因为什么都显现不出来,她才担心。
既然不是生理上的原因,那就可能是心理上的……流枫思考的回路一顿,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想了想,流枫还是向病床迈出了脚步,而同时具俊表稍稍放松的神经也再次绷紧,只是这次流枫没停下,直到在床沿坐下。而直到他坐下,具俊表也没有抬头看他,只是那双搁于被上的双手攥拳的力道泄露了他的情绪。
流枫没有触碰他任何地方,只是道:“我什么都不做,别这么紧张好吗?”
护士训练有素地包扎伤口,流枫安静地坐着,具俊表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一时间这个空间好似另外一个世界一样,有种与现世脱离的违和感,直到护士包扎完离开,这种凝滞的气氛才稍有好转,而同时离开病房的还有具俊熙和布拉德。
“为什么这么怕我,因为我前几天说了那样的话?”在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后,流枫开门见山地问。
而具俊表给他的回答,却只有沉默。
“之前哭成那样,现在又不说话,这样都不像我认识的具俊表了!”
“……我才没哭!”
流枫暗自松了口气,总算开口了,如果他一直不说话,流枫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是啊,你只是生病了,泪腺发达,争着眼睛流泪而已!”
别人哭都是有声的,只有他流泪的时候比哪时都安静,所以流枫才被惊到了,他从来没想过具俊表会哭,而且哭的时候会是那样一副场景。
具俊表努努嘴,没说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时为什么要哭,还害他被苏易正他们嘲笑了好几天。
“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什么要这么怕我?”
具俊表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脑中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眸子却一闪而过,到口的话突然又咽了回去,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看到这样,流枫叹了口气,“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以后我不会再来你的病房,你好好养伤吧!”
“……你明明想杀我……”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猛地让流枫收起了想站起来离开的念头,震惊地看着具俊表,“大白天的说什么梦话,我什么时候想杀你?!”
“那天在学校的时候,你朝我出拳……”
听着具俊表吞吐的话,流枫顿时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敢情都是源于那天的那份杀意?这还真是天大的误会!
流枫一指点在具俊表额头,“你竟然为了那种东西而让自己担惊受怕这么久,具俊表,你什么时候能不再这么傻!”
“你说什么?”
“我说,我出招的时候,保留一份杀意只是我的习惯,在并非生死搏斗的情况下,它并不存在任何真实意义。即使那天在我对面的不是你,我也同样会这么做,你明白了吗?”
“……是我误会了?”具俊表抬起眼眸看向流枫,眼中星光点点,如雨后初晴的天空,干净清明。
流枫拍拍他的头,“所以,别再怕了,一切都只是误会。好好养伤,你伤口一直没结痂,大概就是你整天七魂不见了六魄的关系!”
“我没有!”
“是是是,你没有,是我在担心而已!”
“你才没有担心,你只会欺负我而已!”
“你是小孩儿吗?还撅嘴!”
“我哪有撅嘴!”
…………
是夜,流枫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感觉床边有人,本能地抓起一个枕头朝气息所在的方向砸过去,就听一道短促的惊呼声响起,然后就是倒地声。
流枫的睡意清醒了大半,在打开病房大灯看清那个倒地的人时,顿时睡意全消。
“具俊表,你怎么会在这里?!”
具俊表坐在地上,扯动背后的伤口时带来的痛,让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流枫快速扶起脸色苍白的具俊表,让他在床上坐下,“医生应该没允许你下床走动吧!”伤口没结痂,又是神话集团大少爷,医院不可能不知轻重地让他随意下床,“你偷跑出来的?”
“……我就是走走……”
“然后一走就走进我房间了?真是太凑巧了~~~~”流枫似笑非笑地看着具俊表不知所措的脸,调侃道,“如果你说你是不敢一个人睡,想让老师陪你的话,老师也不会笑你的~~~”
“我,我回去了!”具俊表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就要往门外走。
流枫一把拉住他,“果然还是个小孩儿,一句话就闹别扭了。”
“我才是不是小孩儿!”
“还说不是小孩儿,连体温……你是不是发烧了?”流枫一手贴在具俊表颈侧,尽管差距不大,但细细感觉的话,还是能感觉到一种异常的灼热感。他虽然口口声声说具俊表是小孩儿,但他已经20了,可不再适用小孩子体温偏高这样的状况。
流枫一边按下床头的呼叫开关,一边将具俊表塞进被窝,他依旧只能侧躺着,躺下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情愿。
流枫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医生很快就来了。”
医生来的速度比流枫预想得还快,对具俊表为什么会出现在流枫病房里,没有一丝好奇,只是按部就班地为具俊表检查身体,最后道:“具俊表少爷,您现在必须要输液,以后药也必须要按时吃,不能再任性了!”
“他难道一直都没,好好吃药?”具俊表讨厌打针流枫是见识过的,但是流枫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连药也不吃,难怪这么多天过去了,身体恢复得这么慢,原来都是被他自己折腾出来的!
“具俊表少爷这种低烧的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原本受伤就容易导致感染而发烧,但是具俊表少爷一直都不肯配合我们,再这样下去的话,会影响身体的根本的!”
“给他打针!”流枫当机立断道。
“喂,谁说我要打针!”具俊表一见那群护士拿着大大小小的输液袋进来,脸色陡然变了。
“你如果身体健健康康的,谁还会拉着你去打针,这是为你好!”流枫按住具俊表蠢蠢欲动的身体,力道控制得很好,既不会伤到他,但也不会让他有反抗的余地。
“放开,放开,你快放开!”喊到最后,声音竟然还隐隐带着哭腔。
流枫一愣,他到底是有多讨厌打针啊,竟然能为这种事哭?!难道真的是生病的人神经都比较纤细?
流枫默默叹了口气,一手轻轻在具俊表的太阳穴揉着,一手将具俊表的左手背举到护士面前,“乖了,现在先打针,等你康复了,把这家医院拆了都行!”
听到这话的一群医生护士齐齐冒汗,金先生,你这样宠人是不行的,具俊表少爷本来就已经够霸道任性了,你会把他宠成流氓的!
其实,具俊表只是莫名地觉得委屈,他讨厌打针,也讨厌吃药,更讨厌每天每天只能这样侧躺着,可是总有人在他耳边唠叨让他吃药、让他打针、不让他起身,连这个男人也不例外,完全没考虑到他的心情就命令医生给他打针,还说是为他好,如果真的是为他好,他就应该让这群满身消毒味的人全滚出去!
然而,在听到流枫这样的话后,他却又有点同情这群白大褂,他只是不想见到这群人,而这个男人却是连医院都觉得不值钱!
见具俊表安静了,流枫笑道:“你有好好睡觉吗?怎么连眼睛都布满血丝!”
“你这没戴眼镜的四眼田鸡,能看到什么!”
“当然能看到,只不过……”流枫将脸慢慢拉近,在距离具俊表的脸不足5公分的时候才停下,“只不过,要凑这么近就是了!”
离得太近,具俊表根本看不到流枫的全貌,满眼都是那双光华流转的琥珀色的眸子,在大灯的折射下,有温暖的金色在浮动,温柔的,充满笑意的。
具俊表倏然闭上眼睛,“我,我睡了!”
“好好睡!”流枫在具俊表旁边侧身躺下,看着具俊表突然间有些惊慌的脸,笑道。
第二天一早,宋宇彬和苏易正两人来到医院,却没在具俊表的病房内看到人,恰巧查房的医生路过,他们才知道具俊表现在在流枫的房里。
两人没走几步就踱到了流枫的病房前,宋宇彬手放在门把上,停了一下,“易正,我觉得你得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老师是怎么对失忆的智厚的,他就有可能怎么对俊表!”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心理准备,你就不用担心了!”
“那如果是更深程度的呢?”宋宇彬试探地问,
“……他拈花惹草的本事,你不也了解的吗?”苏易正意有所指地说。
宋宇彬轻笑一声,默默地打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