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了十个病人，老夫看了十九个病人，老夫的数量比你多，但念在你不懂朔语的份上，这第一轮比试就算是热身吧，我们再比一比其他的好了。”

最后一个病人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了，天边烧红的晚霞慢慢出现，气温也下降了不少，侠医身边的好东西几乎要堆成山了，他的心情好极了。

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好的对手了。

有时候，身边多一个人跟你有相同的能力、爱好、知识、眼界，也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神医见眼前穿着褐色衫子、一头稀疏的白发在头顶盘了个简单发髻、胡子花白、双眼目光雪亮的侠医朱辰意犹未尽，还想跟自己比试，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

要知道，苏念中的毒再不解，恐怕就来不及了。

纵然诊断不需要时间，准备药材却是很耗时耗力的，再加上大朔的药材不像大宣那么齐全，更应该早做打算。

想到这里，他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对侠医说道：“朱老先生，既然您特地来找我比试医术，那我们且到里面坐坐，喝杯茶再比不迟。”

朱辰蹲在地上，一边将搜刮来的那些零碎物件装进自己身上带着的一个大布袋里，一边头也不抬地对神医说道：“不去了，我们去城中走一圈吧，没准就遇到了可以比试的项目呢。”

沈惠风见侠医拒绝了华藏，心中一急就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朱先生，在下那是云麾将军沈惠风，今日攻下漠南王城，然心爱之人不幸中了“夺魂散”的毒，现在她危在旦夕，恳请侠医能够救她一命，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侠医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在他开口之后，似乎有了一些光彩，但是听到“心爱之人中了毒”，眼神忽然就暗了下来。

就像兴高采烈买了话本的人，翻开之后，却发现剧情不如自己想象中的精彩，忽然就觉得乏味和无聊了：“给她准备棺材吧，最好是楠木的，若是没有，檀香的也勉强能用，现在打造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侠医说完，就扛起那个巨大的口袋，穿起帮子破了个大洞的布鞋，慢悠悠地往街上走去。

见多了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悲欢离合，人心就会变得冷硬。

侠医对于这样的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人都会死，并不能因为要死的人是你的亲人，就希望医生具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更何况，医生也是人，他们哪有抗拒死亡的力量。

他是真的不愿意再救中了“夺魂散”的人，这个毒太刁钻，解起来要以命换命。

年轻的时候，他还能做得到那样不近人情的事，老了，就只想捞点小财，积点阴德。

这些年，他连药人都不要了，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也有会死的那一天。

等到那时候，下去了，见到的都是自己为自己试药而得了各种后遗症死去的人，他也会很难过吧。

沈惠风见侠医就要走了，将牙关一咬，快步追上他，“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求求你，不要这样对她，她今年只有十七岁，她救过很多人的命，她很善良的，求求你，帮帮他她，不管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你要钱吗，多少我都给你，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尽力满足你......”

“够了！”一直面色的沉静的老人忽然变了脸色，挥袖甩开沈惠风：“不是我不想救你说的那个人，只是这种毒，要想解毒，就要用九十九中毒药熬成熬汤泡澡、还需要九十九种毒药煎成药汁、用人的心头热血做药引服下，能不能活过来，还要看病人自己的造化！别的不说，人的心头血，你能找得到吗？别说你王府的地牢中有多少犯人，或者这漠南王城中有多少百姓，要是救活一人的代价是牺牲另一个人，老夫坚决不救！”

沈惠风没想过解毒的代价是这样的，更没想过要取谁的命来救苏念，他的愿望只是能将苏念变成原来的样子——活泼、健康、聪明。

闻言，他无力地松开了抓着侠医裤腿的手，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连眼睛也失去了光彩。

他呆呆看着地面，半晌，忽然又挂着笑容抬起了头：“那我能不能......”

“能，你要是把自己的心头血取出来，我会看着它变凉，天下人会看着鹿枭雄带着他的十万铁骑踏平你大宣，你爱的人，连个敛尸的人都找不到。”朱辰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几乎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用自己换别人一条命，呵，凭什么就这么决定呢，那被治好的人要是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余生的几十年岂不都要在痛苦中煎熬？

世人啊。

侠医正准备继续走，华藏的声音忽然打破了寂静：“心头血乃是人体的精华所在、取一滴就有奇效，即是如此，只要取一件能替代它的物品，不久不用死人了吗？”

“倒是有，草原上的人说，九尾狐的心头血能起死回生，可是世界上哪有九尾狐？即便有，现在也绝迹了吧。”侠医单薄的衣角在微风中飘荡着，像是一只温柔的手，缓缓将沈惠风心头的希望之光重新点亮了。

昨夜，他们追鹿梓坤到近百里之外，晚上就睡在了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他们四个人是并头睡的，所以半夜他被湿漉漉的舌头舔醒的时候，其余三个人都被惊醒了。

他们都看见一头毛色雪白的狐狸站在树梢，树下还有几头狐狸跑来跑去地撒欢，那树上的那只就长了许多条尾巴，虽然没数清楚，可是它的确很漂亮。

他们几个就是因为半夜被狐狸闹得，才骑着马在草原上迷了路，导致今天回来这么晚。

想到这里，沈惠风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了希望：“狐狸我会帮您找回来，您只要帮忙开药方就好了，不管是什么药，我们一定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