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娘上了车,嘱咐了车夫一声先去客栈,车微微晃了一晃,便往前行。汴沧月舒展长腿坐在桑娘的身边,撑着头微笑着看着她:“桑当家的好兴致,这观音会可真是热闹非凡。”
桑娘嗯了一声。马车离了河道,穿过一条小巷,拐向前门大街。桑娘撩起车窗上垂下的帘子,看看外面,天色渐晚,不知道在家里的那人现在怎样:“不知汴公子有何事相商?”
汴沧月俯过身来,一瞬间车里流转的气氛顿时暧昧。桑娘心里一惊,正待怒斥间他却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替她撩起了车帘,斜睇了她一眼,唇边含笑的看着外面这条平石镇最繁华的街道:“桑当家的,沧月打算在平石镇开一家酒楼。桑当家的做生意是一把一的好手,心思敏捷细腻,又是平石镇土生土长,沧月想请教桑当家的,这酒楼开在何处才会红红火火,财源滚滚呢?”
开酒楼?!桑娘诧异的看了汴沧月一眼。他问完便放下车帘收回手微笑着坐了回去。
“当真?”你一个大妖怪开酒楼做什么?莫非你还缺钱不成?
“自然当真。”汴沧月十指舒适的交握在一起:“我可是背着地府鬼差的追杀令呢。所谓大隐隐于市。我倒不如收了木灵之气好生做一个凡人,安安分分的在这里呆着。”汴沧月仿佛看穿了桑娘的想法,淡然解释。
桑娘看了汴沧月一会。听他说过几次木灵之气了,是边个东西?
“兽修炼几百年便可成妖,肉身成妖之后,身体外散之气便为妖气。植物修炼要难得多,动辄需要上万年的时间才能成精化人,又因脱离了本体纯粹是精魄成妖,故而其外散之气要纯粹得多,为之曰灵气。妖气也好,灵气也罢,都是一个妖怪特有的东西,每一个妖的妖气都有所不同。被追捕的时候,追捕的一方往往就是寻着这妖气而去。”汴沧月淡淡的解释:“而我的木灵之气,已经修炼到了可以随意收放的地步。没了木灵之气,我便与一个普通人无异。那地府鬼差失了线索,自然是追寻不到的。”
桑娘似懂非懂。妖怪的事情果然很多啊。好吧。重点是他真的打算在平石镇开一家酒楼:“不知汴公子想开什么样的酒楼?”
“嗯……”汴沧月想了想:“能与天祥楼比肩即可。”
天祥楼……看来这妖怪很有家底啊。桑娘点点头:“汴公子若有此打算,酒楼不必开于前门大街。”
“哦?”汴沧月感兴趣的看着桑娘:“平石镇最繁华的不就是此街?天祥楼不也在此?”
“天祥楼可是平石镇的老字号了。”桑娘笑笑:“汴公子想和天祥楼比肩,必然要有一些新的东西才可吸引顾客。”
汴沧月点点头:“那依桑当家的意思……”
“依我的意思,这酒楼要开便开于淮水边。”桑娘淡然开口:“钱财既于公子不是问题,何不在淮水边修一座酒楼?此楼最好一半在岸上一半在水里。淮水夜景可是八大名景之一啊。”
“妙。”汴沧月眼睛一亮,抚掌而笑:“桑当家果然妙人妙思,与众不同……”
马车颠簸了一下,突然停住了。桑娘晃了一晃,抓住车棂稳住了身子:“昆子,怎的了?”
车帘被挑开,外面玄天青立于街边。他冷然的视线扫了桑娘一眼,随即落到了汴沧月的身上,冷冷的开了口:“汴公子好兴致,夜游淮水?”
“那是自然。如此良辰美景,又有美人相伴,实乃人生一大乐事。”汴沧月打了个哈哈,回头看看桑娘,微微一笑:“如此我便先回了。回头再与桑娘相约,好好讨教一下今日相商之事。”
桑娘微微点头,目送汴沧月下了马车。玄天青看着汴沧月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轻轻一纵上了车:“昆子,回府!”
桑娘见玄天青上了车,便往旁挪了挪给他腾出来点地方,岂料这个动作引来他怒目而视。桑娘无辜的看看自己,又抬起头看他:“怎的了?”
她还问他怎的。玄天青深吸一口气,平复心里翻腾的情绪:“桑娘,不要和汴沧月过于亲近。”
“我们只是偶遇罢了。”桑娘淡然解释:“他打算在平石镇长住,想做点生意,和我讨教一番。”
“同你讨教?”玄天青微皱眉头,眉眼间有一丝不屑:“他活了两万多年,沧海桑田。还需要向你讨教?”
两……两万多年?!桑娘惊得睁大了眼。玄天青轻叹一口气:“桑娘,不要如此天真,轻信妖怪。他们肚子里装着什么祸心,你是揣摸不出的。汴沧月接近你,必有他的目的。你还是好自为之。”
桑娘沉默了一下。你又何尝不是妖?我是否,也应该防着你呢?桑娘偏过头:“你不是在家里对账?怎的出来了?”
“……已经对完了。”玄天青静了静:“黑东生呢?你不是与他同去,怎的和汴沧月一道回来?”
“那边丢了个孩子,黑大人在找呢。”桑娘一转头看见玄天青凝重的脸色:“……怎的?”
“……汴沧月和你同车,就说了关于开店的事情?”
那你以为我们还能说什么。桑娘不悦的看着玄天青,却见他脸色严肃,不似开玩笑。低头想了想:“……还……说到了木灵之气和妖气……他说他收了木灵之气,鬼差便追不到他……”
“昆子!”玄天青一撩车帘:“速去县衙!”
马车一路急驰到了县衙。玄天青抱住桑娘飞身下车。县衙里灯火通明,大门处李三和崔五正在当门神,见着玄天青便行了一礼:“玄公子!”
“黑大人呢?”玄天青嘴上问道,脚下却不停歇。远远听见李三在后面回答:“……在后院的西边厢房里……”
玄天青到了后院,脚步为之一顿。整个后院黑漆漆的,唯有西边厢房亮着灯。院子里正有一个小丫头提着食盒在敲西厢房的门。见着玄天青和桑娘便转过身子福了一福:“公子爷,夫人。”
怎的这么眼熟的?桑娘打量了小丫头一番,见她穿着桑府下人的衣服,手上三层的朱漆食盒上也雕着桑树枝:“你是……”
“回夫人的话。奴婢是新进府的小榕。前儿个夫人才从任牙婆子手上买进府的。”
难怪。当时人是王大娘选的。她不过看了一眼。桑娘点点头,看看小榕手上的食盒:“这是……”
“回夫人的话,这是王大娘怕黑大人饿着,命奴婢送过来的夜宵。”
说话间西厢房的门开了。黑东生看见玄天青怔了一下,随即挑起了眉毛:“你来这里做甚?”
“看看你怎么死的。”玄天青一扯嘴角,脸上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黑东生皱了皱眉头。小榕转身对着黑东生怯怯的福了一福:“黑大人好。”
“你将食盒放进屋里,就随车先回去吧。我们与黑大人还有事相商。”
玄天青淡淡的开了口。小榕应了一声是便转身往屋里走。小榕刚一转身,玄天青暴起伤人,只见他掌间寒光一闪,冰魄血刃峥的一声清响显形在空气之中。凌空撩起一道冰寒的刀光,便向着小榕的背后砍去。
几乎是同时,小榕的右手如闪电般袭向一旁的黑东生。感觉到身后迫人的寒气小榕不得不转身,右手一抬架住了玄天青的长刀。仔细看时,哪是什么手,明明是一只布满了鳞甲的巨爪。
小榕借着这一架之力飞身后退,一弹一跃,便冲破了西厢房的房顶脱离了玄天青的追杀。明月当空,小榕立于屋檐之上,丝丝灰色的妖气从她身上弥漫出来,院子里顿时妖气蒸腾。
“露马脚了呢。”玄天青倒转长刀撑在地上。不知道何时他也变作了妖身。玄天青懒懒的看了黑东生一眼:“大狗,我替你找到了朝廷重犯,你怎么谢我?”
蓦的一道弧形光波砸来,玄天青轻笑着侧身避过。黑东生微微一纵,右手一伸,一个巨大的狼牙棒便出现在他手里,横地里便向小榕砸去。
夜空中响起一声凄厉的嘶鸣。小榕一飞冲天,半空中猛然张开一对巨大无匹的翅膀,挡住了皎洁的月色,强烈的腥风便扑面而来。她的双腿也化作一双利爪,当胸便向黑东生抓来。黑东生不得不调转狼牙棒的去势,挡住了利爪的这一抓。只听见半空中一声巨响,顿时火花四溅。
“只怕三姨太当时就是被这一抓致死的吧。”
玄天青在旁边冷哧了句:“你倒聪明,知道把孩子带走吃掉,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还知道用法宝掩饰自己的妖气,让我们无处追寻。今儿个若不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我们还真找不到你呢。”
半空中小榕已经完全显了妖身。只见一只狰狞的巨鸟,光秃秃的额头,血红的眼珠,偏偏在鸟喙的地方生着一张生动的人脸,此刻正狠狠盯着下面的几人。人面鸟翅宽约五丈,浑身灰色利羽,翅尖上布满寒光闪闪的尖刺,肚腹之下一双布满鳞甲的双爪。她这一显原型,顿时看见大张的双翼下利羽上一个一个插着的全是孩子的头颅,都是惊恐万分的表情,仿佛将死亡永远的凝固在了这一瞬间。
“天……”桑娘倒吸一口凉气。黑东生落到房顶上,狼牙棒交错一分,顿时化作带着锐刺的双刀。黑东生腾起的同时玄天青脚尖一点也急冲而上,冰魄血刃缭绕着青色狐火同腾着黑色妖气的双刀同时向人面鸟袭去。人面鸟猛地张大嘴吸了一口气,往外一喷,漫天便是黑色的腥液。玄天青害怕误伤桑娘,横地里一个转身避开了腥液,却也因此落到了东边厢房的房顶上,独留下黑东生正面撩向人面鸟。人面鸟发出喋喋的怪叫,猛地往下一沉,双爪又向黑东生抓来。黑东生交错双刀挡住双爪,巨大的冲力将他压回到地面上,后院里顿时飞沙走石,打的人睁不开眼。人面鸟又是仰天一声长鸣,它翅下那些死掉的孩子突然一个个都睁开了双眼,黑暗中,恶狠狠向黑东生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