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地魔将目光从哈利身上移开, 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他细长苍白的手指抚摸着胸口、手臂、脸庞；那双红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更亮, 瞳仁是两条缝，像猫的眼睛。他举起双手，活动着手指, 表情欣喜若狂，伏地魔把长得出奇的手指伸进一个很深的口袋里, 抽出一根魔杖。他把魔杖也轻轻抚摸一遍，然后把鲜红的眼睛转向哈利, 发出一声冷酷而尖厉的阴笑。

“巴蒂, 伸出手臂。”他懒洋洋地说，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哈利。

小巴蒂马上匍匐到伏地魔身边，伸出了左臂。

伏地魔弯下身, 把他的衣袖撸到胳膊肘上面。那里是鲜红的文身图案——黑魔标记。伏地魔仔细端详着它, 轻声说，“它回来了, 他们都会注意到它的……现在, 我们会看到……我们会知道……”

他把长长的、苍白的食指按在小巴蒂的胳膊上。

哈利前额的伤痛再一次剧痛起来，伏地魔把手指从虫小巴蒂的印记上拿开，哈利看见印记变成了漆黑的颜色。

伏地魔脸上露出残酷的得意神情。他直起腰，把头一扬，扫视着黑暗的墓地。

“在感觉到它之后, 有多少人有胆量回来？”他喃喃道，发光的红眼睛盯着天上的星星，“又有多少人会愚蠢地不来？”

他开始在哈利面前来回踱步, 不时扫视着墓地。大约一分钟后，他的视线又落到哈利身上，蛇脸扭曲起来，露出一丝残酷的微笑。

“哈利·波特，你正站在我父亲的尸骨上。”他轻轻地嘶声说，“他是一个麻瓜加笨蛋……就像你的亲妈一样。但他们都有用处，是不是？你小的时候，你妈妈为保护你而死……我杀死了我父亲，你看，他死后派上了多大用场……”

伏地魔又笑起来。他一面来回踱步，一面扫视着四周，像是在巡视疆土的帝王。

哈利不屑地笑了，“伏地魔，你敢不敢跟我一对一的较量？”他直直地望向伏地魔的红眼睛。

“一对一的较量？”伏地魔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地说，“你，竟然敢向最伟大的黑魔王提出较量？！”

哈利冷笑：“怎么？你不敢吗？怕我在你的信徒面前打败你吗？”

伏地魔大笑，“那我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巴蒂，把他的绳子解开。”

“主人？”小巴蒂有些犹豫，“你刚刚复活，是不是要休息一下比较好。”

伏地魔转过头，不悦地说：“怎么，你认为我会输？”

“不不不，当然不是！”小巴蒂连忙说道，跑到哈利面前把绳子解开。

哈利站起身，握紧了魔杖，走到了伏地魔对面。

伏地魔饶有兴趣地看着哈利，慢慢地说：“他们说你是救世主，是唯一可以打败我的人。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吧，黄金男孩——哈利·波特？”他的语气是那么轻慢，完全没有把对面那个纤细的少年放在眼里。

他举起魔杖，嘲讽地笑了。

“现在——我们决斗。”

一道红色的光芒袭来，哈利连忙避开钻心咒，以同样的力道回向伏地魔。

“啊，没想到你竟然会不可饶恕咒。”伏地魔闪开后，并未马上反击，而是有些感兴趣地停住了。

哈利没有理他，他现在需要激怒伏地魔，让伏地魔向他射出索命咒，这样，第七个魂器才可以被消灭。

他一道无声地神风无影射向伏地魔，伏地魔一个躲闪不及，刚好划破了他的袍子。

伏地魔红眼睛里闪过一丝怒火。“那我也要认真了——阿瓦达索命！”

一道绿光射向哈利，哈利没有躲闪，任凭绿光袭向自己。

哈利·波特倒在地上。

伏地魔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没有说话。

“哈哈哈！哈利·波特死了！”伏地魔兴奋地叫道。

没等伏地魔上前查看，空气中突然充满了斗篷的悉悉卒卒声。在坟墓之间，在杉树后面，稀稀落落的，有四五个个巫师幻影显形。他们全都戴着兜帽，蒙着面孔。他们一个个走过来……走得很慢，小心翼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伏地魔沉默地站在那里等着。一个食死徒跪倒在地，爬到伏地魔跟前，亲吻他黑袍的下摆。

“主人……主人……”他低声唤道。

他身后的食死徒也是一样，每个人都跪着爬到伏地魔身边，亲吻他的长袍，然后退到一旁，站起身，默默地组成一个圈子，把汤姆·里德尔的坟墓、哈利、伏地魔和小巴蒂·克劳奇围在中间。但圈子上还留着一些间隔，好像等着其他人的加入。然而伏地魔却似乎不再期待有人来了。他环视着一张张戴着兜帽的面孔，尽管没有风，但圈子中却似乎掠过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仿佛那圈子打了一个哆嗦。

“欢迎你们，食死徒，”伏地魔平静地说，“十三年……从我们上次集会已经有十三年了。但你们还是像昨天一样响应我的召唤……就是说，我们仍然团结在黑魔标记之下！是吗？”

他抬起狰狞的面孔，“而现在，只有你们几个来了吗？”他的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怒火。他盯着瑟瑟发抖的食死徒半天，突然笑了。

“真遗憾，那些愚蠢的家伙没有办法分享到今天的收获了。”

伏地魔转身，慢慢走向倒在地上的哈利·波特。

“就在刚刚，我杀死了哈利·波特！大难不死的男孩，死了！”

食死徒中有人动了一下，伏地魔注意到了：“怎么，西弗勒斯？你不相信？”

“……不，主人。”西弗勒斯低声说道，“……我是在为主人感到开心。”

“哦，是的是的。你一直都是我最忠诚的部下。”伏地魔懒洋洋地说，“当然啦，还有你，诺特。”他冲一个带兜帽的男人说道。

诺特马上跪下，激动地说：“我一直都在等待着主人您的归来！”

“哦？是吗？”伏地魔敷衍地说，”那么你呢，卢修斯？我狡猾的朋友？”他突然转向另一边，“听说你过得不错啊。”

“主人，我一直非常留心你的消息，”卢修斯·马尔福的声音迅速从兜帽下面传来，“只要有您的任何信号，只要有关于您下落的任何传言，我立刻就会赶到您身边，什么也拦不住我——”

“啊，是吗，我希望你以后能更加忠心。”伏地魔转过身，望向这四五个食死徒，“哈利·波特死了。”

“什么大难不死的男孩，什么救世主，什么黄金男孩……都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是黑暗魔王重新回归魔法界的新纪元！”伏地魔高声道，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容。

“我很遗憾，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点。”哈利从地上慢慢站起身，握紧魔杖，望向伏地魔。

伏地魔大惊失色，“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哈利笑了，“你刚刚不过是杀死了你永生的最后一丝可能而已。第七个魂器已经被你亲手毁掉了。”

伏地魔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低声道：“你怎么知道魂器的？”

“我不仅知道魂器，我还毁掉了其他所有的魂器。”哈利淡淡地说，“啊，不过这对于你，也没有关系吧？毕竟你也不是可以通过魂器复活的主魂啊？冠冕先生。”

伏地魔面目狰狞，“住口，波特！”

他猛地伸出魔杖，一道绿光袭向哈利。

哈利迅速一躲，叫道：“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听到后，和卢修斯迅速抽出魔杖，出其不意地解决掉身边的食死徒。

诺特和另一个食死徒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死的无声无息。

一旁的小巴蒂·克劳奇反应过来后，马上掏出魔杖，想要帮助它的主人。

不过——

“阿瓦达索命。”

西弗勒斯面无表情地杀死了小巴蒂。

短短几秒的时间内，伏地魔仅存的几个部下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伏地魔被突然的变故有些惊到了，“马尔福，斯内普！你们怎么敢？！”他愤怒地举起魔杖，想要教训他们。

哈利冷笑，“你现在的对手可是我。”眼神却担忧地看向西弗勒斯。

伏地魔转过头，“是，让我先杀了你，再杀了他们！”

两个人同时举起魔杖，哈利碧绿色的眼睛平静地看向伏地魔。

【他和死神的契约的最后一条是，当哈利·波特最终消灭伏地魔的那一刻，亦是他自己的终结。】

“阿瓦达索命！”

“除你武器！”

耀眼的红绿光芒相碰撞，激起巨大的光辉，刺眼而夺目。

绿色的光芒在碰到红色后，原路返回，射向自己的主人。

伏地魔倒下了，脸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狼狈。

不可一世的伏地魔，在这个时候，如同凡人一般，平淡地死去了。

绵延魔法界近半个世纪的黑暗，终于被驱散了。

于此同时，哈利也眼前一阵发黑，无尽的黑暗向他袭来，少年倒在了地上。

死神要来了吗。

哈利觉得身体已经开始不听使唤了，身体里的血液似乎渐渐凝固冰冷。

“哈利！”西弗勒斯的声音由远及近，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哈利努力想听清，可是声音却那么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隔开了他和西弗勒斯的两个世界。

西弗勒斯，抱歉，让你担心了。

可是，没关系，再过几个小时后，你就会完全忘记哈利·波特这个人。

哈利拼命撑开无力的眼睑。

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

西弗勒斯看到少年睁开了碧色的眼睛，激动地说：“哈利，哈利，你没事对吗？”

男人脸上是少见的慌乱，那一瞬间，哈利突然想起自己在冥想盆里看到的一幕。

黑发男人抱着妈妈失声痛哭，神色哀恸苍凉，那时生命中唯一的信仰破灭后的绝望。

我不想看你这么难受。

哈利牵起一丝苍白的微笑，“西弗勒斯……”他的声音低弱，几不可闻，“这几年，我撒了太多的谎。而现在，终于到了能够坦白的时候了……”

“我从一开始，就注定要面对这个结局……不想告诉你们，是不想让你们难过。因为，这条路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因为，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啊，你们都活着……只是……我还是要让你们伤心了吧？”

“不要说了，你会活下去的！我发誓！”西弗勒斯的眼睛里渐渐湿润。

哈利温柔地看着男人湿润的眼睛，终于也有这么一天，你也为我流泪了吗？

可是，我不开心。

哈利想伸手拂去男人的眼泪，可是手指却那么僵硬无力，他只好凝视着男人的脸，渴望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来铭刻最深爱的存在。

是不是人死前都会有走马灯？不然为什么往事一幕幕地在眼前回放，纠缠不休？

【“只要集齐三件死亡圣器，就可以实现心里最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但是，这是与死神在做交易，代价也是非常大的，即使是这样，哈利你还要坚持吗？”画像上的邓布利多严肃地问道。

“是的，只要能够挽回，我什么都可以做！”他叹了一口气，坚定地说。】

如今，我的愿望实现了，所以，我不后悔。

【黑发男人失控地对校长悲鸣，月光将他脸上的绝望映照得清楚。“那么我的灵魂呢，邓布利多？我的呢？”】

而现在，在忘记我后，你可以毫无负担地继续生活下去了吧？

【小天狼星转过身，眉目清明，笑意盈盈，“这就是我们的家，”他朝哈利伸出手，“进来吧。”】

那一刻，哈利终于找到了重生回来的归属感，他找到了，真正的家，真正的家人——

【“我们是一家人。”小天狼星和莱姆斯抱住了他，轻拍着他的头。】

可是，我的家人，我却对你们隐瞒了那么多的事情，说了那么多的谎言。

哈利觉得自己的眼底酸意弥漫，脑海中一幕回忆渐渐清晰，充斥了他的全部思绪：

【黑发男人的拇指滑过他的脸颊，黑色的眼睛里的温柔仿佛要溢出来一样，“哈利，我爱你。”他珍重而庄严地说道。

“promise me…letbe together.”

“….i promise…i want you.”】

我的誓言及不上你的万分之一，它是那么廉价虚伪。

我多么想履行我的誓言，可是我深知那只是虚妄。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你，是那个圣诞夜里的拥抱？还是对角巷里和你今生第一次的遇见？抑或是，从当年你在我面前死去，要我看着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可是，这些，我都已经没有办法告诉你了。

我很自私，用我的死亡来换取你们的生存，这样，我才可以不必再一次经历那种悔恨无助了。

可是，说到底，我还是要让你们难受。因为，我是那么清楚地明白，我爱的你们，也那么喜欢我。

但是，我不愿意做勿忘我花里的那个骑士，临死之前还要让爱人记得自己。

如果你记忆中我的存在是你的枷锁，那我宁愿你忘记我。

看着少年碧绿色的眼睛里逐渐涣散的光芒，一阵巨大的恐惧袭向斯内普，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触碰着男孩的脸。

梅林！求求你，不要让他死！

“忘了我吧，对……”不起。哈利没能说完最后的话，力气已经渐渐丧失了，意识越来越模糊。

身体内部传来一阵没顶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在他的体内爆炸一般，那是死神要来收割灵魂的预兆吗？

小天狼星，你骗我，死亡其实很疼啊……

黑暗袭来，少年的眼睛逐渐闭上，挡住了他再也看不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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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看得到的，是英雄在人前的从容果敢、义无反顾。

而看不到的，是英雄面具背后的疲惫脆弱、狼狈彷徨。

哈利·波特，就是这样的英雄。

可是，既然世人给他冠以英雄之名，他就要担起英雄的责任。

这一点，哈利·波特未曾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