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穆罕站在庭院树下, 静静地望着廊上纳凉的墨非,黄昏的柔光倾洒在她身上, 映出一圈淡彩,她随意得靠在立柱之上, 暖风吹拂,目光悠悠,思绪仿佛已经飘到了不知名的远方。
“浮图。”伊穆罕忍不住走过来轻唤他的名字。
墨非回头,站直身体:“族长,你找我?”
伊穆罕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道:“能否留下?东高镇很需要你,而我也……”
“族长。”墨非道, “你是塔伊族的首领, 只要你将东高镇的所有百姓都当作自己的族人,那么东高镇必然能在族长手中发展壮大。浮图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再留下亦无更大用处。”
“浮图难道不知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吗?”伊穆罕有些激动道,“你才华出众, 仁爱宽厚, 无论贫贱富贵皆一视同仁,制定新法,降低赋税,改良农具,兴修水利……做了这么许多,却依然要不顾而去?他们早已将你视作师长,恩人, 朋友,若是由你来做东高镇的头领,必然胜我百倍。”
“族长太高看浮图了。”墨非转头看向远处,淡淡道,“东高镇很好,风景秀丽,百姓淳朴,可惜并非浮图心之安所。”
伊穆罕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表情黯淡。他其实知道自己留不住这个人,不过是报着那万分之一的渺小希望。如今得到答案,毫无意外与惊喜。
“族长。”墨非的声音传来,“你难道不想看看,由你一手治理的东高镇能发展成何种模样吗?”
伊穆罕没有回身,只是默默地听着。
“人丁兴旺,商业繁荣,百姓安居乐业,这里将成为山林深处的福地,声名远播。这样的未来,族长不期待吗?”
伊穆罕眼中焕发出异样的神采,他猛然转身道:“我,能做到吗?”
墨非肯定地点头:“一定可以。”
伊穆罕直直地望着墨非的眼睛,许久未曾移开视线。
忽然他大笑:“好,承浮图吉言,在下定不让你失望。”
墨非心下安慰,叠手道:“那浮图便拭目以待了。即使将来远隔千里,浮图也能从行商处得知东高的境况,那时东高必然已在族长手中兴盛。”
伊穆罕也回了一礼。
墨非告退准备回房,刚转身就听到伊穆罕悠然的声音:“若浮图是女子,我一定不会放你走……”墨非心中一个激灵,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两日后,墨非背好行装,带着宝尊和予初在伊穆罕、云踪等人以及数百村民依依不舍的目送下,离开东高镇,重新踏上了旅程。
伊穆罕送了三人一头骡马,这里的骡马是一种身材矮小、脚程不快但承载力强的牲口,一般多作为商人运货的工具。
墨非等人有了骡马之后,负重减轻了不少,物资也更加充沛。
三人按照计划朝东方行走,一路上跋山涉水,穿过杳无人烟的深林,经过涓涓流淌的溪河,越过艰难险峻的高山,风餐露宿,天被地席,且行且看,绘制地图,记录心得,收集有用的种子与药草。遇到村落就停下数日,宝尊行医,墨非助人为乐,予初默默照顾两人的衣食住行,分担他们的琐事。
他们从西往东一路行来,助人无数,且不求回报;他们将不同的作物和实用的技术传播四野;他们穿着粗麻,风尘仆仆,但面善心慈,不畏艰险。
在途中墨非等人曾遇到过一场大瘟疫,当地的一个村子已有五、六十人感染疾病,且不断恶化,情况十分糟糕。
墨非等人到来,见其惨状,不忍目睹,毅然决定留下来为村民们化解灾祸。
对这个世界的瘟疫,墨非也见过几次,症状虽有不同,但防治的方法却多可互通。只是若没有找到瘟疫的根源,死亡人数很可能持续增加。好在这次有宝尊在,他年纪虽小,但聪慧过人。两人齐心合力,终于找到了病源,原来竟是埋在水源上流附近的一具动物腐尸。
清理了病源,宝尊开始为染病的村民治病,数十名病情严重者已无力回天,只能尽力救助病情较轻者。
这一待就是两个月,墨非等人不怕脏累,不惧传染,可谓尽心竭力,最终挽救了近百人的性命,解除了整个村子的危机。
死于这场瘟疫的足有四、五十人,村长将死者集中在一处进行火化,当天哭声四起,场面悲切。
墨非看着冉冉大火,为死者念诵经文。念诵声平和安详,给予了生者莫大的安慰和平静。待墨非等人离开,村民们为他们刻了石像,以表感恩。
自此,墨非等人的名声真正响彻边域。最先称颂他们的是各地村民,而将其广为流传的则是走南闯北的行商,墨非抄录的经文也随之传播于世。
在之后,甚至有人在他们必经之路设置了案台,只待他们到来,便给予最真挚的欢迎。
人们尊称他们为“苦行佛徒”,亦称“行者”。
苦行途中,墨非等人也并非一帆风顺,一路上不知道多少次险象环生。猛兽袭击、暴雨肆掠、泥石流、食物短缺、伤病、沼泽、鬼打墙……
有一次,宝尊为了辨识药草,经常以身试药,结果不小心食用了一种致幻的药草,导致神志迷乱,差点跳下山崖。好在墨非及时将其击昏。后来宝尊清醒,研究数日,终于确定这是一种极有用的药草,除了致幻之外,它还可以用来制作麻药,能缓解伤病者的痛苦。宝尊将其取名“无心花”。
墨非也十分惊喜,这不就是异代版麻沸散吗?
几人立刻开始搜集这种药草,不久之后在一个山谷之内,发现了一大片。结果因为一时粗心,忽略了如此众多的无心花聚集后所散发的花香具有极强的副作用,三人全部陷入幻觉。
当时情形十分危机,若超过两个时辰,几人就可能彻底失常。好在墨非的玉符及时发挥作用,驱散了幻念,然后她再将另外两人拖出山谷,这才安然无事。
之后宝尊行事谨慎了许多,在采集药草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最大限度地降低了风险。
几人走走停停,尝遍了世间的酸甜苦辣。
一个冬季过去,墨非也终于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这片地域处于莨鞴殴刂猓砺凵媳换肓莨陌嫱迹捎谏铰犯丛樱煌u槐悖嗄昀瓷儆腥松钊耄挥盟瞪枇15は亓恕9啬谥私猿普馄赜蛭奥颉保丝拷鞴殴厥倮锏姆段e猓鞯牡胤交敬t谖奕斯芾碜刺
墨非算了一下,以她现在的速度,要达到西古关大概还需要大半年的时间。
也不知如今外面的局势如何,巫越是否已经登上了王座?国内发展是否还顺利?莨颓旃亲急缚交故呛推焦泊Γ
时间越久,以前的记忆越清晰。在他身边时不觉得,真正离开时,又有些牵挂。
墨非摇了摇头,喝了口水之后招呼两人,继续启程。
“外面的世界真是奇妙,前一阵子还是山地深林,如今却已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宝尊伸开双手,感慨地说着。
墨非边欣赏这片壮观的景色,边暗想:这应该不是平原,而是高原。蛮域其实就处在纵深交错的山岭高地之中。
看远处山峦起伏,山顶冰雪初融,山脉之间,草原葱郁,天空澄净如洗,雄阔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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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是马群!”宝尊惊喜地叫了一声。
墨非定睛看去,果然见一群野马在草原上奔驰嬉戏,为寂静的天地带来了几分活力。
墨非道:“好了,我们去找找有没有人家。”
晋新三年秋,稳定了国内局势的庆国再次向景国出兵,莨叛叮嗖桓事浜螅记滞塘诮莨呔车木肮笃厍a焦拖窬喝话悖肮环治钪赵谌史绯堑亟缤o铝私挪健
仁风城乃景国最大的城郡,亦是景国的都城,此处集中了景国最后的精锐,面对两大强国夹击,危如累卵。可是莨颓旃匆源宋缦蓿级灾牛坪醵荚诘却罴训氖被
时至冬末,明年立春,大战必然一触即发。
“你说什么?”巫越骤然从坐蹋上起身,一脸惊容。
一身邋遢的藏不紧不慢道:“藏打听到了浮图的消息。”
“真的?他没死?”巫越狂喜地问道,“他在哪?”
“正在西古关之外。”
“蛮域?”他没死,真的没死!巫越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他来回走了几步,又道,“你如何得知他的消息?”
藏笑道:“浮图乃不凡之人,无论在何处皆不会默默无名,他现在可是名动蛮域。”
接着,藏将他从行商处打听到的消息一一告之,听得巫越脸色变换不定。
“苦行者?”巫越喃喃道,“他一路上不知受了多少苦。”
藏道:“属下倒觉得浮图甘之如饴,他心性坚韧,何惧困境?”
“没错。”巫越淡淡笑了起来,身上的煞气一肃而空,长久的压抑与痛苦似乎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b翰轻轻瞥了藏一眼,心中有些怪他在这个时候将浮图的消息透露出来。
他询问道:“主公,观浮图的行走路线,他显然正朝莨矗颐鞘欠褚扇巳ソ佑λ俊
“不。”巫越定定道,“本王亲自去接他。”
果然。b翰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道:“此时正是关键时候,主公万万不能离开。”
巫越不以为然道:“文有b翰你,武有鱼琊,本王很放心。”
b翰眯着眼,沉吟了一会,道:“那么,主公能保证在明年夏季之前回来吗?”
巫越暗自算了下时间,点头:“好,本王一定赶在夏季之前回来。”
“那b翰会拖住庆国的步伐。”b翰自信道,“盼主公与浮图平安归来。”
巫越望向窗外,思绪已飞到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