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徽容大急, 握着解药的手隐见颤抖, 却不敢出声。
孔u一时心软,唤住仇天行,被他醒觉, 落于他掌控之中,不由也有些暗悔, 只得用眼神安抚了一下蓝徽容,随着仇天行走向那满室珍宝。
蓝徽容知仇天行警觉性极高, 若是一直扣着孔u不放, 机关无法发动,二人只怕仍逃不脱仇天行之手。眼见仇天行扣着孔u走出十余步,已踏足在机关之内, 她情急之下, 灵机一动,唤道:“叶叔叔, 有些不对!”
“哦?!”仇天行顿住脚步, 回过头来。
“叶叔叔你看,那些珍珠,埋在地下上百年,怎么可能还这么亮泽?而且那光芒,有些不对, 只怕有假。”
仇天行用心看了片刻,点了点头:“嗯,容儿说得有理。”
他也恐前方有机关伤人, 更想弄清楚这宝藏是真是假,才好进行下一步的行动。他想了一阵,将孔u往前一推:“阿u,你过去,拿一些珍珠过来。”同时身形退后两步,站在了孔u与蓝徽容的中间,以防二人逃脱。
孔u呆立半晌,听到后方蓝徽容有意稍稍加重的呼吸声,终暗叹一声,缓步向前。他走至一个打开的木箱前,弯下腰去,拿起十余串硕大的珍珠,又转身走向仇天行。
快近仇天行身前,他手中暗暗用力,几串珍珠串线断裂,珍珠散满一地。他急‘啊’一声,俯身去拾,脚底踩上数粒珍珠,身子往后一倒,手中剩余的数串珍珠抛向仇天行。
仇天行眼前珠光闪耀,珍气流动,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就是这一接的时间,孔u已借珍珠的一滑之势迅即冲向蓝徽容所立方向。蓝徽容早有准备,在孔u身形冲出机关范围的一刹那,右手在石门右边半尺处急速按下。
顷刻间,仇天行立足之处轰然裂开,他此时已接下半空中的珍珠,心中也醒悟过来,即刻察觉,身形迅速拔起。不料头顶又有几块巨石轰隆压落,他在半空中不及闪躲,只得猛啸一声,双掌向上一翻,堪堪托住巨石,石壁两边嗖嗖之声响起,数百支利箭以流星之势对射而来。
仇天行此时上托巨石,下无依着,欲待借力斜飞,前后左右忽然闪出几张巨网,眼见所有生路断绝,心中一慌,利箭已至。他急吼一声,爆起一团真气,护住全身,利箭射上他的身体,如遇铜墙,纷纷跌落地洞。
仇天行震落第一批利箭,身躯已被巨石压着眼见就要跌入地洞之中,他右足急踏上前方巨网,欲待勾上网洞,免去跌落无底巨洞之厄。谁知右足甫一勾上巨网网丝,一股刺痛由足尖传入,刹那间直攻他的心脉,原来那巨网上竟是装有利勾,而勾尖显是涂有极烈性的□□。
他来不及运功驱毒,已是大半身麻痹,真气涣散,石壁两侧又有数百支利箭射出,他再也无力躲闪,顷刻间已被利箭射中,穿心而过,凄叫数声,身形急速掉落于地洞之中。
孔u背对地洞,听着身后传来的轰隆嗖嗖之声和仇天行的嘶吼与惨呼,心情复杂莫名,闭上双眼,缓缓跪落于地,轻声唤道:“师父!”
听着地洞内传来的凄厉回声,蓝徽容如释重负,却也有些许不忍,转而望向手中装着解药的瓷瓶,浓烈的喜悦瞬间驱散了其他一切。她脸上绽开如花笑容,按上机关,地面轧轧移回原处,地洞消失不见。
她急纵至孔u身前,见他仍跪落于地默默垂泪,不由蹲下身来,与他紧紧相拥,她自是喜极而泣,而孔u却心情复杂,悲喜交集。
烛光下,蓝徽容眼波流转,看着孔u服下解药,欣喜之情无法抑制,投入他的怀中,轻声唤道:“孔u。”
孔u轻应一声,下巴抵在她的发间,听着她剧烈的心跳,也渐渐淡去了因仇天行身亡而有的失落与悲痛。他想起自服下□□后的种种痛苦与挣扎,心潮激动,低声道:“容儿,让你受苦了。”
蓝徽容在他怀中猛然摇着头,却说不出其他话,只是不停唤着:“孔u。”
孔u心中感动,更有死里逃生的极度喜悦,忽然抱起蓝徽容,将她抛向半空,又轻轻将她接住,朗声笑道:“容儿,从今日起,我要你唤我夫君。”
蓝徽容悠悠醒来,睁开双眼,烛光下,孔u正静静地看着她,她不由晕生双颊:“你早醒来了,也不唤我。”
孔u吻上她的额头:“见你睡得香,好象还在做着美梦,梦见什么了?”
“梦见一个偷马贼。” 蓝徽容吃吃笑道。
孔u苦笑道:“看来我这个偷马贼的名声,得背上一辈子了。”
蓝徽容着好衣衫,道:“什么时辰了?”
“应该是辰时,我们将机关封好,也该出去了。”
“嗯,孔u,我有一事与你商量。”
孔u面容一板:“唤我什么?”
蓝徽容娇笑道:“夫君,我想与您商量一事。”
“娘子请说。”
蓝徽容正容道:“宝藏,我想全部交给皇上。”
孔u握住她的手:“好,现在东南三州水灾严重,百姓受苦,就让这宝藏取之于民,又用之于民吧。”
二人相视一笑,将各处机关封好,又向早已长封于地下数丈深处的父母棺木遥遥磕头,沿甬道而上,跃出地面。
山间的清晨,鸟儿婉转啼鸣,露水清新之气扑面而来。二人立于墓前,眯起眼来,深深地呼吸,宛如获得新生,只觉这一刻,天地如此美好,人生这般欢乐。
正是心旷神怡之时,‘~~’的脚步声响起,竟似有上百人正从四面八方涌出。孔u面色一变,将蓝徽容一扯,二人并肩望向前方,只见简z辰蓝衫玉冠,从林间步出,意态从容,温雅而笑:“容儿,孔兄,我可等了你们一夜了!”
他将手一挥,身后数十名侍卫押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晨风吹过山谷,蓝徽容面色大变,心向无底深渊沉去。
孔u望着被侍卫押上来的玄亦大师、无尘师太、安心安意及满身血迹的莫爷爷,握着蓝徽容剧烈颤抖的手,望向简z辰:“宁王爷,你想怎么样?!”
简z辰笑吟吟地行了过来,在二人身边转了一圈,轻轻摇了摇头:“唉,孔兄,想起你刚脱□□之困,又要陷于灭顶之灾,我实是替容儿不忍啊。”
蓝徽容面寒如冰,冷冷道:“四哥,我已求得父皇同意,宝藏我可以交出,母亲的棺木我也愿意护送至皇陵,你为何还这等劳师动众?!”
简z辰也不看她,负手走至墓前,伸手抚上墓碑,叹道:“原来霓裳将军就葬于此处,唉,以后我是不是该称她一声故皇后呢?”
蓝徽容眼光扫过玄亦等人,心神大乱,强自定住,冷声道:“四哥,劳你亲自来启棺,实是不敢当。”
简z辰啧啧摇着头走到她面前,轻声道:“容儿,华容绣的那个荷包,你是不是随身带着啊?”
蓝徽容面上渐失血色,痛悔不已,喃喃道:“你太无耻!”
“哈哈,容儿,我承认我是无耻。没有那里面暗藏的‘千里香’,我还真想不到宝藏竟在这偏僻的山谷。若不是为了让你们替我除去仇天行,我又怕墓里有机关,也不用等到今日再下手了。”简z辰笑容灿烂至极,十分得意。
见蓝徽容面色惨白,嘴唇隐隐颤抖,简z辰莫名地心尖一疼,笑容稍敛:“容儿,你也不用过分自责,你即使不带那香囊,我也早知道这些人躲在哪里了。华容早告诉我,你有两个情同姐妹的侍女,我就想着,你母亲的遗物你没有随身携带,又不在蓝宅,必是有人替你保管,你又不象是将侍女赶走或卖到青楼之人。我让华容将她二人相貌绘出,再派人在容州附近细细搜寻。不瞒你说,你回容州之前我就盯上她们了,只是想等你寻出宝藏,现在才动手而已。”
孔u捏了捏蓝徽容的手,蓝徽容逐渐恢复冷静,淡淡一笑:“王爷说得好笑,我本就要请皇上派人来毁墓启棺,您劳师动众,拿我的丫头做什么?还怕我不交出宝藏不成?我族人在皇上手中,我怎么敢不交啊?”
简z辰嘴角勾起一抹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容,走到满身血迹的莫爷爷身前,悠悠道:“莫松华,前和国侍卫总管,为何会和容儿你的侍女们住在一个院子呢?莫总管身手还真是不错,本王甘拜下风。但您老要保护这位师太的安全,可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对了,这位师太,为何不在庵堂静修,也会和你们住在一起呢?这位大师,又为何与你们夜半相会呢?”
他转过身来:“容儿,莫松华当年名满天下,号称和国四大高手之一,你不会想不到,父皇会不知道这个人吧?!
我早就想到,你身后有人,也知道你回容州,必要与这些人见面。你以为你成功甩脱了跟踪,其实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可笑那仇天行,一心想得宝藏,看来,定是已死于你二人的算计之中了,枉他还调了那么多手下来,都成了我东朝阶下之囚。也好,倒也可以为我做一做人证。”
他缓步走到无尘身前,凝望着那与宫中画像中的母妃有几分相似的容貌,眼神略略有些柔和:“请问师太,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无尘知已无可幸免,眼中闪过悲悯之意,轻叹道:“孩子,我是你的表姨,你母亲,是我的表妹阿唐。”
简z辰冷冷一笑:“是吗?我只知道我母妃是出身高贵的昭惠公主,怎么又有了个名字叫阿唐了?!”
玄亦慈怜的目光投向他稍稍扭曲的面容,轻轻摇了摇头,合什诵道:“阿弥陀佛!”
简z辰冷笑数声,猛地转过身来,喝道:“来人,将私通西狄及前朝余孽、投敌卖国的孔u给我拿下!”
蓝徽容急闪在孔u身前,怒道:“简z辰,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也是当朝公主,他是我的驸马,我们已经成亲,你不能动他!”
简z辰听她说到‘成亲’二字,瞳孔陡然收缩,放在身后的左手紧紧捏成拳头,片刻后冷笑道:“哦?!容儿,你说他是你的驸马,我怎么听宋掌柜的招供,他是西狄国仇都司的亲传弟子呢?听说,仇都司这回带来的人马中,还有几个是孔兄的师兄弟啊!”
孔u却已于二人对话间,猜透了简z辰的全部用心,脑中浮现慕世琮及慕王爷的面容,暗叹一声,轻轻一拉蓝徽容,踏步上前,行了一礼:“王爷,一切皆是孔u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我愿随王爷进京,任凭处置。”
蓝徽容也瞬间明白,心不断下沉,脚却无法移动一步。简z辰斜望着她,微笑道:“容儿,你找的这个驸马还真聪明。我也知道,一切与你无关,你是受他蒙蔽,你还是父皇的好女儿。只是你这驸马,身后是否有人指使,我可得好好审审了!”
他缓步走到墓前,抚上墓碑:“容儿,你若是不想看到这几人血溅当场,还是请你先启出宝藏,交出你母亲的棺木吧。他们不比蓝家人,我可是说杀就杀,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蓝徽容紧咬着嘴唇,正犹豫间,简z辰冷笑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寒光一闪,架在了安心的脖间。眼见安心脖间鲜血缓缓渗出,蓝徽容急道:“你收手,别伤害她们!”
刑部地牢是令许多人闻之色变的人间地狱,但沿着地牢的石阶下到最深处,却是一处干净清幽的密室,室内一应物品齐全,通风透气,不象是刑部密牢,倒象是一间精致的书阁。
简z辰与孔u微笑着对坐,桌上美肴佳酿,二人轻饮慢酌,如同执壶谈心的多年知交。
简z辰嘴角含笑,替孔u将面前酒杯斟满:“孔兄,说实话,我还真是敬佩于你。”
孔u呵呵一笑:“孔u一介草民,蒙王爷盛赞,实是愧不敢当。”
“孔兄,我以前还真想不明白,容儿怎么偏偏就会倾心于你。现在看来,孔兄倒真是个聪明人。”简z辰悠悠道:“只是孔兄这聪明,是用在害自己的性命,保别人的性命之上,实是让人有些费解。”
孔u饮了杯酒,平静道:“王爷,我早已向刑部认供,一切事情皆是我与我师傅仇天行所为。他乃前和国旧将叶天鹰,命我骗容儿、寻宝藏、潜伏在慕家军中、寻找莫总管,容儿和侯爷都是被我蒙骗,更与慕王爷无关,还请皇上明鉴。”
“哦?是吗?你说容儿和世琮是被你所蒙骗,那这二人应该很恨你才是。可容儿为什么跪在正泰殿前两天两夜,求父皇放过她的夫君呢?世琮怎么又会连上奏表请求削其封爵为你求情呢?!”简z辰凑到孔u耳边轻声道。
孔u不由眯了下眼,心尖处一阵锐痛,淡笑道:“王爷说笑了,容儿她少女天真,为情所蔽,过得一阵,自会想通的。至于侯爷,他就更是性情中人,一时冲动而已。”
简z辰夹了块牛肉慢慢咀嚼着,含糊道:“孔兄,不瞒你说,现在刑部、监察司、大理寺已抽调了精锐,会审此案。由已故德王、我叔父的长子,凌王爷主审,孔兄当知,凌王的父王,死在何人手中吧?”
“德王爷当年与叶天羽叶元帅战场交锋,同归于尽,这我自是知道的。”孔u平静道。
简z辰哈哈大笑:“孔兄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实话对你说吧,我堂兄早对他父王当年在棋子坡的死存有疑虑,只是苦于抓不到慕少颜的证据。父皇也早就想撤藩,苦于没有借口。现在好了,世琮已被父皇软禁,他的好兄弟、你这个慕王军中第一高手又是西狄国左都司的弟子,更妙的是,你们又与前和国余孽纠集在一起。你说,我堂兄怎么会放过他的杀父仇人?我父皇现在宝藏到手,怎么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撤藩的机会呢?对了,孔兄,不知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无尘师太和玄亦大师,究竟是何身份?!”
孔u冷冷道:“王爷,他二人是何身份,我也不知晓,我只知道,他们都是一心向佛的良善之人。”
“哈哈,孔兄,你不招供没关系,你一力扛下来也不要紧。莫松华、无尘、玄亦,还有那两个丫环都在你头顶的大牢里呆着呢,他们中总有一个会说的。刑部那些人正闲得慌,让他们审审这起藩王勾结西狄与前朝余孽之案,倒也不错。”
他掸了掸紫袍,笑着站起身来:“孔兄,你是聪明人,当知目前形势,不容你一力扛下所有罪名,还望孔兄早日想通。本王也知道,你只是一个小卒,若是能将幕后之人招供出来,本王可保孔兄平安,也可全本王与容儿兄妹之情。本王言尽于此,还望孔兄三思。”
天光灿烂,已是夏末秋初,酷日却仍早早地炙烤着苍茫大地。
蓝徽容跪于正泰殿前,两日来皇帝不曾召见她,她将母亲留下的信函递了上去,也不见回音。
她从幸福的顶点一下子坠落于无底的深渊,不停地在心中痛恨着自己太过大意,不但连累到玄亦大师、无尘师太和莫爷爷等人,更将夫君亲手推入地狱之中。
她已无计可施,被押回宫后,她便失去了自由出入禁宫之权。慕王爷设在宫中暗线传来的消息,孔u及玄亦大师一案已闹上刑部,当年死于棋子坡的简南雄之子凌王正对此案穷追猛打,慕世琮也早已被皇帝软禁在了质子府中。
她所能做的,只是希望皇帝在看到母亲留下的那封书信后,能手下留情。但她也知,自古无情是帝王,他宝藏已得,现有借口,这撤藩的大好机会,皇帝会放过慕王爷吗?
更何况,现在事情已闹上刑部,案件更由凌王亲审,孔u他又不能连累到慕王爷,肯定会一力担下勾结西狄及前朝余孽等所有罪名。玄亦大师等人,肯定也不会将慕王爷招出来,他们,能逃过此劫吗?以前还能以宝藏或母亲的棺木来与皇上做交易,现在自己还能拿什么来救他们呢?!
几个宫女替她撑着旌盖,遮挡住阳光。刘内侍步出殿门,见蓝徽容依然跪于台阶之下,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步下台阶,轻声道:“公主,皇上让您先回嘉福宫,现在凌王爷、誉王爷、文王爷等皇族重臣正在殿内议事,皇上也不便召见您。”
蓝徽容一惊,先前她见十余名王公大臣进入殿内,还以为是普通的召见,不料简氏皇族成员悉数到齐,难道是为了孔u和玄亦大师的案子?简南雄当年被慕王爷设计灭于棋子坡,只怕他的儿子凌王,是绝不肯善罢甘休的吧。
她觉形势越来越严竣,心中焦虑,额头汗珠滚滚而下。她本就两日两夜水米未进,又心力交瘁,胸口一阵烦闷,直欲呕吐,脑内眩晕,身形微晃。刘内侍见状,忙向宫女们喝道:“还不快扶公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