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里是圜老爷府邸吗?”油光水滑的骏马上跳下来一个人, 体体面面的与那马儿十分相称。
田大力猝不及防的被鞭炮声吵醒, 揉着眼睛,披着衣服急急忙忙的冲出来。打开了形同虚设的大门,被这没头没脑的问话问懵了一下。
那人一身崭新的红衣, 怎么看都比睡眼稀松的田大力要体面几分。可他还是彬彬有礼对着田大力行了个礼,又和气的问道:“请问这里是圜老爷府邸吗?”
“哦, 哦……”田大力哦了半天,实在没想起来圆老爷是何方神圣, 还是跟在后面出来的田三省快速的醒悟了过来。
“圜老爷?这个大哥说的是圜九重吗?”
“对对。”那人点头, “这里是圜九重圜老爷的府上吧。”
在村头他就问过了地址,得知就在村尾不到的位置,一路骑马过来, 就见到这片院子, 想来这里便是那圜府。结果门一开那家人一指路才知道圜府在这片院子的后边。
那人拱手谢过,带着一路人马敲敲打打, 这才找到了正确的地点。
田氏兄弟俩听着远去的锣鼓声面面相觑, 不过,随即田大力忽然的想起当年他爹中童生时,报录的也是如此的热闹。算一算三弟说起此次府试的时间,这……这是圜九重中了?!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
圜九重去省城考试, 家中只余一个年老体弱的老仆人。
老仆人慌里慌张的打开了院门,就被报录的一声道贺震惊的劈头盖脸。
“捷报贵府老爷圜九重,蒙泽宁府知府王, 刃为大业十年泽宁府府试第一名!”
“啊!”老仆人一声惊呼,随即翻着白眼就晕过去了……
报录的明显没见过如此架势,也是一下子便噎住了,他背后报喜的队伍更举着手中的家伙事静默成了一群塑像。
还好有句老话叫做:远亲不如近邻。田家两兄弟一见如此忙跟了来,一个忙上前掐住老仆人的人中,一个忙向报录的致谢,并让进了家中。
如此忙忙乱乱之中,整个田家村都惊动了起来。如今,田家村竟然出了此等喜事,村中的总甲得了消息也紧赶慢赶的赶了过来。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拿了钱打赏了报录的,又赶紧的置办了酒席。村中人俱是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无一不对着自家的小子耳提面令更要用功读书。
送走了报录的,因为圜九重作为府试案首还需参加王知府安排筵席,自是还未从省城回来,田总甲便自作主张开了流水席面自掏腰包请乡亲父老吃酒。吃的酒醉半酣,更是露出想要找圜九重为婿的意思。
温氏得知了这一消息,踱步回到了沐歌的小房间内撇了撇嘴,她可还清楚的记得当日圜九重那孟浪的行为,心中对此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这时,外边却传来了韩二嫂的声音。她近乎于谄媚的问着温氏要不要吃些圜府得来的糖水桂圆蛋。这桂圆糖水蛋是一般当地人家有喜事时常用来招待客人的吃食。更用作于女儿回门第一天,岳家做了招待女婿的,意味甜蜜满意。这次圜九重中了案首,这糖水桂圆蛋自是必不可少的。
而如今韩二嫂眼巴巴的端着这糖水桂圆蛋,这巴结的意味不可不说分明。
温氏闻声“啧”了一声,她也不矫情,一掀开门帘,便出去了。
“呵呵……小九还真把自己当做个凡人了。”温氏一走,刚还一本正经装天真的田小栓立时便痞痞的斜靠在了墙边,瞪着窗外热热闹闹的圜府,冲着沐歌一挑眉,“看起来,他还下了决心要跟你过这平凡夫妻的平凡生活了。”
沐歌默不作声的转过头去。
她实在不爱打理他,温氏在的时候,她还要装作好姐姐的模样,与田小栓姐友弟恭,如今温氏一走,她便想抓紧时间修习起来。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就理一理我嘛。”
谁知,这边田小栓又开始作妖了起来。他凑过来,拉着沐歌的手晃了晃,乌黑的瞳孔是一抹一抹的黑:“呵呵……姐姐,别说我不提醒你,下次你见到了小九,记得问一问他,为何不与你一般修习仙术,做个修仙之人比凡人多活个成千上万岁,也好过做着弹指一挥间的凡人不是。”
他说的郑重其事,语言间带着神秘莫测的意味,让沐歌微微一愣。
一抬眼却见他的眼眸直直的撞了过来,乌黑的瞳孔中迅速的划过她右眼中的瞳忽而显出一丝浅薄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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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圜九重不在,所谓的圜府又只有老仆人一人,这再多的欢欣也总让人觉得如同隔靴搔痒,挠不到痒处。到了下午,这贺喜的人总算是都散去了。
窗外的院子终于恢复了安静,沐歌静悄悄的躺在破木床上。几日的修养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小身板着实受了不少的伤。若不是自己有先见之明,在之前多修习了几日,说不定如今早就去地府报到了。
田小栓的话在她的脑海来颠来倒去的思索了半天,那日在强盗窝的小楼里他也神神道道的说了一句关于命运精/血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还有圜九重所说的她丢失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伤后还未痊愈的小身板实在不太适合做如此搜肠刮肚的思考,右眼开始一跳一跳的疼,那滴狼血最终还是没有被清理干净。
似乎,那滴血跟随着血脉的每一次跳动,慢慢的顺着她的眼,蔓延到了她的丹田处。
一阵一阵的混沌,沐歌揉了揉太阳穴,揉着揉着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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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尖隐约的闻到一阵浅淡的芬芳,而后是一股很是熟悉的草木香。沐歌心不甘情不愿的醒了过来。
一道明亮的光照射了进来,透过她密密的睫毛,几乎都要灼伤了她的眼。沐歌眯缝起双眼,百无聊赖的看去。
“你醒啦。”声音很轻,仿佛耳语,暗哑中带着一点点瓮声瓮气,听的出是一个处于变声期少年人的声音。
沐歌感觉自己似乎是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懒洋洋的看向了那个少年的脸。
略带苍白的脸,乌黑的眼眉,挺拔高耸的鼻,往下则是红润好看的嘴唇。
嗯,好看。沐歌默默的心里给他打了一个评价,破例恩准他摸了摸自己的头。
“她刚出生,你要好生将养,切不可将她养死,这可是天地间最后一只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在少年人的身后不轻不重的缓缓传来,带着说不出的威压感。
“知道了,师父。”
少年人煞有其事的点头,又用手摸了摸她。似是爱上了这手感,少年人忽而的爱不释手起来,他一下一下的摸着,只把沐歌摸烦了。
沐歌侧头瞅了他一眼,脾气向来不太好的她快速的一伸脖子,用力的在他的指尖一咬,一口甜腻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在口中。
“嘶……”少年人快速的缩手,略带委屈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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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一声长长的叹息从他的口中溢出,沐歌分明看到了那黝黑的眼眸中深深不舍。“你醒了。”
沐歌又是一惊,刚才是一个梦?!
她瞬间清醒了过来,见着对面的人。那少年人的脸与此时忽然出现在她床边的圜九重惊人的重合了起来,让她忽而的分不清今夕何夕。
“你……怎么来了?”此时,他不是应该在省城参加知府的筵席吗?
沐歌抬头看向他,这才发现他的背后半开半闭的窗口外早已暮色沉沉。远处传来阵阵蛙鸣,似乎已是深夜。
圜九重笑了笑,温热的指尖触碰她的右眼,小声的问:“还疼吗?”
那瞳孔中有一丝浅薄的红,如同一层红雾蒙着。
沐歌摇了摇头:“不疼了。”
“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他说,苍白的脸颊上带着一点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的疲惫,双眼下也有了一层淡薄的黑。
沐歌忽而觉得心疼,她自觉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但是,听到他如是说,心中却没由来的觉得一丝委屈。
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脸颊旁,温温热热的如同一条最舒适的棉花被,厚重而又温暖的把她的委屈盖了起来。
沐歌笑了起来,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轻轻的摩挲了一下,“我没事,你别担心。”
“嗯……”摸着她的脸,触到她的体温,他听到田家村遇狼的消息后一直忽而被吊起在半空中的心渐渐的放平了下来。
这一声嗯带着一点点浓重的鼻音,似乎终于把一口浊气吐出。这一松懈下来,半大的少年人的精力即使再旺盛,这凡人的肉体终究还是吃不住困顿疲累。
他的眼前如同蒙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招招摇摇的勾引着他进入到温柔乡中。
沐歌看着他迷蒙的眼,忙让出一点床边的位置来,小声说:“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会。”
“嗯……”又是一声鼻音,很乖的样子。
转眼,一道修长的人影便朝着她靠了过来。可能也怕压到她,他即使再困也努力的保持着一丝清明。
沐歌看着他的脸不仅莞尔,更往床沿靠了一点,把大部分的位置让出来给他睡,以期望他睡的更加踏实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