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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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竹的靡靡之音从麟德殿的方向传来, 我坐在孩子小床前, 望着手上的血玉,心绪终难平复。

方合陪在我身侧,小声道:“娘娘恕罪。从前的事, 王爷只不准奴才说,奴才绝非有心欺瞒您的。”

我点头:“你也是听命行事, 不怪你。”

方合依旧愁苦着脸:“其实王爷也为难。从前的事,娘娘一概不记得了。因而有些事, 王爷纵使想告诉娘娘, 也寻不到路子。前番娘娘小产,王爷听闻后,急得跟什么似的, 所以才特特寻了那药来。上回奴才出宫去, 王爷本打算让奴才将这玉捎给娘娘的。”

我下意识问:“那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方合垂眸:“王爷也是听闻娘娘又有了身孕,想着孕中人不宜多思, 不忍心叫娘娘多一重烦恼, 唯恐影响娘娘安胎。”

我听得心头微涩,喃喃道:“虽说今夜人多事杂乱,然而宫中耳目遍布,万一让人瞧见……他又何必冒风险?”

方合道:“内情如何,奴才实在不清楚。然而奴才总相信, 王爷自有王爷的打算。王爷自然不会轻易置自身于险境,更不会无故陷娘娘于危地。这玉,既是个凭证, 想来娘娘留着,总有用场的。且王爷也嘱咐了,无论出什么事,定要奴才护得娘娘母子周全。”

我无言。

半晌后道:“乳母那儿你都打点好了?”

方合点头。

我略略放下心来,望着孩子的睡颜长久出神,隐约觉得一场风暴就在眼前了。

***

如此过去一月,这一日贤妃跟德妃过来探望我的三个儿女,余珍也一道来了。

闲聊间,余珍机巧道:“华昭仪这样子盛宠,倒叫嫔妾想起昔日的冯妃了呢。”

德妃不语。

贤妃淡笑:“这也是她命里有的福气。”

余珍依旧望着我笑:“论福气,谁有皇后厚重呢?”

我稍一回味就听出她这言下之意来了。

自我出月后,夏沐只在我宫里宿过两夜,其余时间,泰半都在雍华宫逗留。因而说新进宫的华昭仪分外得宠,怕是谁也无法置疑的。

连杨卉都隔三差五有赏赐送去雍华宫。

余珍眼下看得醋气大生,大约是先前有一阵夏沐待她不差,还进了她为贵人,如今夏沐新得佳人,难免就冷落了她。

我道:“宫中女子,今日你得宠些,明日她得宠些,都不是新鲜事。贵人你在宫中也待了有些日子,当晓得这个道理。”

余珍被我望得眼睑一阵忽闪,神情安分下去:“是,嫔妾记下了。”

午后将内务府的账册理好,携净雯一道去颐宁宫向太后呈报。

太后斜倚在枕靠上,极具耐心地听着,听完就点点头,竟也不挑错,期间问我些六宫的近况,我亦神色如常地回话。

太后听了半晌,睇我一眼后突兀道:“妇人以德为重,德厚方能载福,若仗着一点小聪明卖弄,恐不是有福之人。皇后这样聪慧过人,事事理得清楚,未免可惜了。”

净雯傍在我身旁,正要开口。

我微抬手指示意她不必多言,向太后道:“臣妾有无福气,倒不要紧。最要紧是二子一女能平安长成,当不负太后期盼了。”

太后笑起来:“皇后你这张嘴,委实伶牙利齿得很。”

我亦笑:“比之冯妹妹哄人的手段,臣妾真望尘莫及。”

太后的脸突然沉下去,眸中有将我万箭攒心的厉色,她足足以这样的眼神睇了许久,尔后冷笑一声,喃喃道:“哀家倒要瞧瞧,你这张嘴还能逞能到几时?”她是厌弃我到骨子里,一眼也懒得看我,转而问竹息:“皇帝近来还是在雍华宫流连么?”

竹息睇我一眼后点头,笑道:“皇上新得佳人,难免贪新鲜。”

太后点头:“听闻临淄侯家这个女儿颇有几分颜色,性情亦柔顺,想来皇帝是喜欢这样的女子的。”

竹息道:“天下男子,哪有不喜爱女子柔顺的呢?想来以华昭仪的得宠,太后很快就能再得乖孙了。”

太后深深笑,抹一抹鬓角的毛刺:“若果真如此,是皇帝的福气,自然也是我皇家的福气。哀家已经接连失去数位孙儿,此番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由着什么人兴风作浪下去。”

我垂下眼睑去,道:“臣妾也是这个意思。”

再说下去已是无趣,于是起身告辞。

行到殿门转角处,闻得太后一声冷哼从内殿飘来,依稀听到:“古来男子,今日爱东明日爱西,都一样的。”

回到静德宫,净雯大约怕我胡思乱想,带了关切神色向我道:“娘娘如今已有嫡皇子,太后那些话,自不必放在心上。”

她那神色极郑重,我骇笑:“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我本就没上心。”

净雯在须臾的沉默后道:“那日皇子跟公主的满月宴上,娘娘先行回宫瞧三皇子,皇上后来问起来,奴婢就照实说了。娘娘重回到宴上后,皇上几番问话,娘娘都心不在焉。奴婢在一旁瞧着,都觉得您心里头揣着事。倘若是忧心皇子,总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我听得心头疾跳上来。

是啊,彼时我心绪不稳,难免疏忽了,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净雯直视我:“当日方合故意支开奴婢,奴婢事后想想,就明白过来了。”

究竟为了什么事,方合要支开已是我心腹的她?

这是净雯真正想问的。

我几乎要被她那眼神看得如同透明一般,张了张嘴却无从答起,于是只能沉默。

净雯一反往日的规矩恭顺,伸手按住我手背,切切道:“那日娘娘看了多久的雪,皇上就在帘后看娘娘发了多久的呆。娘娘心中若揣着事,当向皇上坦诚为好。”

我无言以对。

我能跟夏沐坦诚吗?想也不能了。

一旦攀扯旧事,纵使夏沐肯顾念恩情,然而容不容得下“我”心中藏着旁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在满室的梅香中无所适从,只觉得一腔心思左突右撞,始终找不到出路。

晚上夏沐意外地过来我宫里,彼时我正在给治儿喂奶。

夏沐想是没料到我会亲自哺乳,瞧得一愣,看一眼跟进来的印寿海,印寿海赶紧停步。

夏沐亦停步不前。

我只作未听见那脚步声,边喂孩子奶水,边小心翼翼拿帕子擦孩子额头上生出的一层细密的汗。

孩子大约是饿急了,吃得急就呛了一口。

夏沐听得也担心,上前来问:“呛着了?”

我略微带了惊讶神色抬头望他一眼后,赶紧垫着孩子的背拍了拍。

夏沐在我身旁坐下,见孩子一脸的汗,忍不住问:“怎的热成这样?”

我朝香几那头努努嘴,示意夏沐拿帕子给孩子擦擦,口中道:“大约饿得慌,一时喝得急了。”

夏沐哭笑不得:“左右也没人跟他争,何故如此呢?”

我听得微微叹气:“是啊,这性子也不晓得随了谁。”

夏沐听得目中一闪,很快就笑起来:“这是在借孩子说朕么?”

我笑:“是臣妾说错话了,皇上不要多心。”

夏沐边拿帕子拭孩子的额头边问:“孩子饿了自有乳母喂养,何必你亲自喂他?”

我道:“臣妾也是听闻,孩子喝了生母奶水,能格外长得好些。”

夏沐奇道:“竟有这样的事?”

我莞尔:“听闻而已,皇上听过耳就罢了,这样认真做什么?”

夏沐失笑,大约见孩子可爱,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

我看得窘迫,拿手臂推一推他:“g,别闹。”

夏沐就笑,又问我:“六宫近来没什么议论吧?”

我反问:“皇上以为该有什么议论呢?”

夏沐沉默了。有那么片刻的时光,他的视线几乎凝在脸上,像是在探知我的情绪。

我睇他一眼:“怎了?”

夏沐道:“朕瞧你近来有些心绪不宁,莫不是有心事?说出来,让朕为你分忧如何?”

我抬头望他一眼,复又低头,喃喃道:“臣妾能有什么心事呢?左右都只能是为孩子跟皇上牵心。纵使心绪不稳,大约也是妇人常见的产后抑郁,想来过了这阵就好。”

夏沐微微扬眉,不置可否。

我突然抬头,坦然直视他:“臣妾如今已经是三子之母了,除了皇上,臣妾眼下只会全心全意为孩子计。这个道理,臣妾过去明白,日后也当如是。”

夏沐长久不语,末了像是想明白过来什么,叹道:“你在乎孩子,朕晓得。”

我看住他:“从前种种,臣妾只当浮生一梦,都已抛至脑后。非是臣妾故意如此,而是自那日…醒来后,过往之事,我就无论如何再记不起来了。进宫后,一直不曾向皇上言明,一则是觉得没有必要,二则。”我低下头去:“大约从前那些事,再提起来,皇上听了,也未必会高兴。”

夏沐看孩子片刻后道:“过往种种确实去得远了,不提也罢。”

我点头:“臣妾也庆幸忘了那些,正好一并少去许多烦恼,可谓无事一身轻了。”

夏沐以两指托起我下颚,问:“当真?”

我未点头也未摇头,就苦笑:“真假大约还在其次,说到底,也是我人事全忘的缘故。”

我是坦诚的,亦真的坦诚。

夏沐望着我,视线看进我双目中,又看出来,像是荡涤过了什么情绪。他突然贴上来圈住我跟孩子,埋首在我颈间深深叹了口气,长久无语。

内殿西角落一株灯树明煌煌地照耀,我躺在夏沐怀里,缓缓回应他烈火般的耸动。落在我唇上的吻干热,像是点燃着火焰般的情绪。

夏沐这样激动的时候少有,我依稀觉得探到了一丝什么,却终究没有往下深想。

***

二月初二龙抬头,百姓又称为踏青日。

这一日阖宫欢庆,连后院树枝头上栖着的雀鸟都比平日叫得欢快许多。

如此欢动,一来是为了贺长公主静宁有喜,招得博望侯齐凤越这位准郡马,二来也是为贺华昭仪安芷容有孕,并贺她封妃。

夏沐为示恩宠,特意颁下封号“宸华”二字。

双字封号在大夏历朝历代以来少有,宸华妃顿时成了重华宫最炙手可热的妃子,人人翘首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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