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只猫, 我忽然很想吃口烟。腾云驾雾, 可以让人忘忧嘛!不过,我永远记得,教我吸烟的女孩。那个坏女孩, 安静,是她教会了我吸第一口烟。
然后, 从此上瘾。
——摘自《萌猫安安的日记》安静,和我戒不掉的瘾, 忧桑脸
机车发动引擎的声音震天响。
厉安安站在走廊上, 看着楼下的安静坐在那架机车后座上,双手搂着那个男孩子,俩人绝尘而去。
“宝马的机车。”程碧儿走过来, 笑了一声:“你和她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他当然知道。
厉安安的唇抿得很紧。
在他和安静相处的时候, 他总是自卑的那一个。
他除了自己,一无所有。而安静, 拥有许多。她的人生, 总是拥有无限的可能。
安静中午时分就回来了,还给大家打包了一顿异常丰富的午餐。
“这待遇好!”陈君笑眯眯的。
陈莉和他唱对台:“敢情你就只知道吃。”
“吃有什么不好?”陈君不解。
龙利笑哈哈,拍了他一掌,“她的意思是,你是猪。”
一只粉红色的小猪脸, 突然在所有的电脑屏幕里漂浮。厉安安尽力忍住笑。
“好啊,安安同学,连你也变坏了!”陈君撇嘴。一副被所有人欺负了的样子。安静嗤嗤笑:“老同学, 别说得好像被我们几个女孩子占了便宜似的。”
安静是在过来前,就吃了饭了。见大家吃饭聊天十分热闹,她也挺开心的,但看别人吃,总是怪怪,于是爬到楼顶上吹风去了。
太阳的光芒柔和又温暖。
天空很蓝,白云挨挨堆堆,像一团一团的绵羊。
她举起双手放在唇边做喇叭状,突然大声喊了一句:“嗨!”
天边似有回应。
海的声音也涌了过来,很好听的声音,隔得远,有点缠缠绵绵的样子。忽然,她就闻到了一股烟味,很淡很淡。
安静回头,看见另一边的水泥墙后,飘出淡薄的烟。
她背着双手,走了过去。然后出其不意地大声喊:“同学,你被抓到啦!”原以为是哪个小混混,谁知道是厉安安。
他掸了掸烟灰,抬起下巴,蝶翼一样的睫毛一颤,迎上她的,是他那对形状好看得过了分的眼睛,琥珀色的,像茶色的水晶珠子,在海风的轻拂下,变得越来越透明。深茶色的瞳仁里,是她小小的身影。
他的一张脸半扬着,下巴的线条流畅紧绷,弧线柔和,一直延伸至秀气的锁骨。白衬衣外加了一件套头的米黄色毛衣,衬衣的第一粒扣子,松开,所以她能看见他白皙的锁骨。一口烟喷在她脸上,她才察觉到,自己的脸此刻离他有多近。
“再靠近一点,我以为你要吻我。”厉安安嘴角噙笑,眉峰一扬,眼尾挑起。
安静站直,无视他的玩笑,说:“厉安安,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有今天躲起来抽烟的坏样子。他听明白了,似笑非笑,哼了一声:“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
“因为我敲定了微电影的男主角。是个中法混血,样貌很符合我要找的,而且黑眼睛黑头发,让大家有眼缘。我可是花了大功夫,从爸爸那里挖角过来的。”见他挑了挑眉,也就补充:“我爸爸是安名澜。”
厉安安马上点头,“是安导演。我国第六代导演里,最出色的导演之一。延续了第五代导演的想法,传统片子十分叫好;而在商业片上,又导出了自己的风格。”
“第五代导演,好像离我们很远了,对不对?虽然像《英雄》、《霸王别姬》、《十面埋伏》、《活着》等题材,依旧还为人所津津乐道。但我还记得在爸爸那里找到的老电影《黄土地》,画面已经完全模糊,可我坚持看完了。现在的这一代,可能还记得周杰伦的《满城尽带黄金甲》,也还能知道《归来》;但是陈凯歌的《黄土地》,估计知道的没有几个了。也无法体会个中的情感。因为我们不曾经历。那个年代,离我们太远。电影里,翠巧挑着水,走在山路上的那一幕,我到现在还记忆深刻。是我们这一代无法体会的艰辛与重担。爸爸说过,为了拍出真实感,当时的女演员是真的一步一个脚印踩在黄土地上,在那条山路上,挑起了重重的一担水,重复拍了无数遍,女演员的肩头都磨破了。那一担水,承载的是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化。是责任,也是中国式的重负。当时,陈导取的每一个镜头,每一句独白,都是有意义的。是现在的导演,不会去触及的东西。”安静说完轻叹。
厉安安听得非常认真。
她又说:“其实和西方文化还是不同的。西方电影,喜欢从人性出发。而中国电影喜欢出家国出发。”
“看得出来,你对你爸爸十分崇拜和仰慕。”厉安安微笑着说道,然后摸了摸她的头顶:“加油。你有这种特殊的天赋。会成为好的导演。”
这么励志呀?!居然在给她打气加油了。“上午时,你见到的是让-尼诺尔,中文名何澄。他是个混血演员。也是我请来为微电影出镜的男主角。他有张国际脸,在中西方都吃得开。”
“我知道。”厉安安说。
他忽笑:“我很开心。”
开心,她能对他说一句解释。这是对他的看重和信任。还有就是她不想他误会什么,这些他都懂。
“安静,你的野心很大。”厉安安看着她的眼睛,一直看进了她的灵魂深处。她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西方。她的野心,非常大。
“坏学生!”安静抢过了他的烟,吸了一口,喷出时,十分惬意,觉得一切疲劳尽除。“偷偷吃烟的坏学生,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她笑。
厉安安轻哼了一声,双手插兜,看着远方出神。不知是谁坏,又是谁,教会他吸烟的。
这个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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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安静牵着厉安安的衫袖,站在一栋布景棚里时,心情还是非常激动。
“这里是我爸爸新片搭起的临时景棚。我的微电影,基本上也在此处取景。”安静松开了他的衫袖,向前一步,将一道门推开,彩色的房间里,有种魔幻的迷离。
厉安安笑:“两只漂洋过海的毛毛虫。”
只有他们两个明白其中的含义。
安静说,“你等我一下。”然后就转进了一间更衣室里。
等她再出来,换上了一袭黑纱长裙,脚踩着银色的高跟鞋。她对他吐了吐舌头:“爸爸比较隆km夷苡懈鲅印k裕牟季芭锒蓟岜缸盼业囊路!
厉安安点了点头,唇角微扬,表示赞同:“毕竟你也算是半个导演,穿着校服指挥一众小演员演戏?估计是我,也会出戏。”他的手一直插在衫袋里,见她打扮正式,将一支口红从衫袋里拿了出来,“你涂这个。”
安静接过,居然是没有拆包装的,内心疑惑,到底也没忍住:“原本打算送女朋友的?”
“本来想等你生日时给你,不过你现在正装,在这种场合一点妆不化,总是差些什么。”厉安安顿了顿,学着她的戏谑语气将她曾经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读书期间,我不谈恋爱。”
所以,就是没有女朋友了。变相解释哦!安静的脸有些发烫。她无视他的揶揄,转过身去,对着镜子涂上了正红的口红,是复古的烈焰红唇。
厉安安静静地等待她,认真而带着欣赏的眼光看她描绘红唇。其实,她皮肤好,五官精致得过了分,但眉宇间又隐约有股英气,是那种辨析度很高的美。即使一点妆不化,在人群里都是标致出挑的。见她已经涂抹好,轻轻抿了抿唇,于她是无意的动作,对于他来说就是诱惑。他垂下了眼眸。
“走吧。”安静将口红放进手提包里。
见她将白色风衣扔在一边沙发上,他将风衣捡起,搭在手臂上,说:“带上吧。这里海风大,冷时,可以披着。”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带着他四处参观。
所谓的布景棚,是搭在一座剧组租赁的豪华游轮上。游轮有二十多层,上下都靠一座复古的铁栏栅电梯,电梯顶上,一盏精巧的水晶灯,随着电梯上下,发出叮叮的轻颤。“爸爸租了二个月,价格八位数字,所以大家都在赶进度,毕竟多在游轮待一天,就是在烧钱。”安静向他讲解电影工业,十分的热情。
厉安安喜欢这个时候的安静,整个人都在发亮。
《两小无猜》其实是两个小孩子,封闭的内心世界。所以,大部分的景都被封闭在那个五彩的房间里。用了蒙太奇手法,切换场景很跳脱,整个微电影,有种魔幻色彩,与电脑设计的动漫相连接。
两个小孩子,被封闭在彩色的房间里,被封闭在一座天堂岛(游轮)上。和那两条漂洋过海,相拥着最后葬身大海的毛毛虫一样,都是封闭的。只不过那两个小孩,长大后,历经一切,最后,置身熔炉。
“两个小孩子的部分,我基本上拍完了。其实还是得靠后期剪辑。剪辑的角度不同,会使得成品的主题南辕北辙。”安静又说。
“我带你去看看爸爸拍戏吧!那可是全程保密的哦,现在外界,都还不知道我爸爸究竟在拍什么。”安静吐了吐舌头,然后将七彩的门再次推开。
厉安安跟在她身后,“那个房间表面上是七彩,但浓墨重彩,其实非常压抑。”
“是。我就是要这个效果。是我和爸爸的美术总监沟通后,总监特意这样布置的。”安静在前面带路。
游轮十分奢华,贴着暗金色的墙纸,灰红色的描金牡丹一团一团开在墙之上,锦绣一片,金粉成灰。
而脚下一点声音也无,红色的泼斯毯很厚,消除了一切的声音。脚踩下去,绵绵软软,如在云中行走。
海浪颠簸,壁灯轻晃,一切朦朦胧胧,似真似幻。这座复古的游轮,就像海市蜃楼。而眼前的安静,轻轻回眸,对他微笑,就像一帧老电影里才有的画面。
她很美,像从电影里走出来。
“到啦。”她再度推开一扇门。
几个轨道在同时运行,是副导演林立在拍一场群演戏。
只有男主角在。
安静对一切电影的东西,都很着迷。
所以,这部讲述海上探险与密室杀人的《孤岛侵蚀》,她是一早就将导演剧本与电影剧本翻烂了的。这一幕戏,安静只看了半个小时,就知道是一场不太重要的副线戏。难怪爸爸会不在场了。
两个少年,就像进了游乐园的小孩,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一幕戏,为了精益求精,林副导重拍了四五十遍。
“原来一场电影拍下来,是那么枯燥。”厉安安感慨。
“是。所以你这个电影外行,看成品就可以了。”安静笑。知道他是无聊了,打算带他离开。
可他站在那,一动不动的,很认真地看着她,巨大的水晶灯就在他的头顶,橘黄的光散开,落在他深邃的瞳仁里,光线明暗不定,衬得他眼睛越发乌黑。他忽然说:“安静,因为你,我愿意看尽最枯燥的,也愿意去了解电影这个行业。”
安静正要扯他衫袖离开,听他一说,手指僵了僵,扯着他衫袖,也忘了走。
气氛有些暧昧,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他忽然就牵住了她的手,说:“走吧,你刚才说想带我去哪里?”
顿了顿,又补充:“在这里,我只好全程跟牢你。我不想迷路,被关在游轮上一整晚。”
“你还怕闹鬼?”安静咯咯笑,牵着他的手,往游轮的另一边走。那里的尽头,有个私人套房带观景室,几乎拥有360度的海景,而且由于是死角位,里面的人可以坐拥海上全景,但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她偷偷配了把钥匙。
厉安安轻笑:“难说。”
看着走在前面的她,一身黑色的修身及地裙,黑纱笼在额间,在颈项后打了一个结,长长的黑纱穗子飘飞。明艳的红唇,像1920年代走来的爵士女郎。
他的脑海里,只能想到一句话:她,从海上来。
轻笑了声,厉安安又想,就算是鬼,也是一个绝色女鬼。
当走到走廊尽头,安静忽然回头,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笑吟吟道:“嘿,我们偷溜进去。这个是我从爸爸那偷偷配的钥匙。里面的风景奇佳,我可是冒险带你来哦。”
钥匙插/进锁眼,门“哒”一声开了。
过来时,已经变了天。本来就是倒春寒时节,现在风雨欲来,乌云遮天蔽日,海浪翻卷,拍在船身上,是巨大的声响。而海与天顷刻间,变成了灰蓝色。灰色越来越浓,不多会,就看不见海原来的颜色了,只有一片浓墨蓝。
房间里,亮着橘黄色的光。
安静的手,再次被他牵牢。
这一次,反而是他领着她往里走了。
“不是说有360度海景?”他打趣。
“在最里面的房间啦。那是个贵宾休息区,里面有独立的卧室与大厅。爸爸在游轮上赶拍电影进度时,晚上也要开工,就不回家了,很多时候留宿在这里。不然我也不会有钥匙呀。”安静的脚步慢了些,去开墙壁上的灯。
她一拉那缀着红色珠子的电灯线,“啪”一声,复古的壁灯就亮了起来。而厉安安已经推开了虚掩的卧室门,那里有一道屏风阻隔。但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他一怔,反应极快,突然转身,说:“我们先回去。”
可是安静已经走进来了,她正要说话,也听见了那些暧昧的声音。
她脸色一变,已经明白过来。这里是爸爸的房间,不会有别人在。
但是她已经听出来了,除了爸爸的声音,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是一个女人。
她甩开厉安安的手,猛地冲了进去。
她的力度太大,撞翻了那扇绢面刺绣的屏风。
她看见,她的爸爸和一个女人抱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