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研究所基本上尘归尘、土归土。

越来越多的武警蜂拥而入, 控制住了绝大部分科室和人员, 全然没有回旋余地。

程北坤拎着杜宇的病号服走在里面, 随时都有可能被流弹击倒、被扑过来的武警按倒在地，但是一心只想赶在游戏结束前完成关卡的他, 眼里早已没有这些人为刻意设置的危险障碍, 完全是拼了命的躲过那些袭击, 瞧见摄像头就大喊李锦云的名字, 并嚷嚷着长生计划的事做威胁。

不幸中的万幸, 这些话终于打动了大魔王。

当程北坤再度成功击倒两个武警, 气喘吁吁地在爬上天台时, 意外地有个穿着病号服的克隆人站在角落盯着他，冷声问：“你到底找院长干什么？这时候还不逃命去吗？”

说这家伙是克隆人不无道理，那过分微小的瞳仁和几乎完美的身材，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类能够拥有的特质。

程北坤努力调整呼吸, 拎着杜宇的病号服说：“院长不想要012号了吗？”

克隆人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沉默片刻反问：“你找到他了？”

“我很清楚012号的特殊之处, 院长应该舍不得这个基因源吧。”程北坤皱眉：“但我有条件, 我不可能随随便便把012号带来, 我要见李锦云。”

克隆人的耳朵上带着个微型耳麦，他终于皱了皱眉：“跟我走。”

程北坤又看了眼表，发现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去大半，这时候再也耽误不得片刻，哪怕前面就是黑洞洞的枪口，他也要硬着头皮往前迈步。

李锦云敢做这样突破人性底线的研究, 定然是早就给自己准备了退路。

克隆人带着程北坤穿越了天台的几道铁门，进到个褐色的玻璃罩子里，这里来来往往着几个医护人员搬运铁箱上飞机，想必搬得都是这个研究所最珍贵的财产。

而李锦云则抱手站在角落，垂眼讲着电话。

程北坤在方才赶来的路上受了些伤，血顺着身体流到地上，狼狈的模样跟周围格格不入。

李锦云瞧见他，放下电话十分淡定地靠近，问道：“012号在哪里？你想威胁我什么？”

程北坤把小杜宇的病号服丢在她脚边，反问：“院长这么聪明，猜我想得到什么？”

“现在情况特殊，就算拿到钱财利益也有可能没机会享受，我猜，你想让我带你安全的地方？”李锦云流露出有些瞧不起的样子，径直说道：“这点很容易做到。”

程北坤说：“抱歉，我和院长道不同不相为谋，就不一起走了。”

李锦云打量：“那你想让我怎样？”

程北坤：“你帮我做三件小事，我告诉你012号的位置，他还没离开医院。”

李锦云拒绝：“抱歉，我不可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程北坤：“十分钟就好！楼下的那些警察，不会很容易突破这里的安保防守。”

李锦云略显不耐烦，但还是问：“不用兜圈子了，什么事？”

程北坤捂住胳膊上的伤：“首先，请告诉我孔意籣为什么会死？“

李锦云：“……”

程北坤：“012号是最后一个长生克隆人，他诞生之后四年了都没有新的型号出来，一定是克隆源出了问题，孔意籣肯定死了吧？”

“没错，为了复制孔意籣的基因能力，我前后一共改造过十二个方案，实验成果就是那十二个孩子，012号本来应该是最成功的一个，因为他不仅有孔意籣的基因。”李锦云露出个非常诡异而自信的微笑：“还有他的心脏。”

这话真的是彻彻底底把程北坤惊到了。

他只知道孔家族长就是在实验过程中失去生命体征的，却并不知道归根究底的原因竟然是李锦云亲自造成，如果这话是真的，那失去心脏却还“生机勃勃”的族长尸体，实在是比想象中更加诡异了！

此时，一个医生靠近小声报告：“院长，东西都搬上飞机，我们可以出发了，但还是没有找到陈主任的下落。”

“哼。”李锦云似是情不自禁的嗤笑，多半是猜到了陈淼的背叛，淡声嘱咐：“随他便吧，再去派人搜索，把能抓到的长生克隆人都带回来，特别是012号。”

医生点头：“是。”

李锦云瞧着医生转头就走，又打量过程北坤，忽然抬声说：“慢着，再去找到371号的那个防震仓库看一眼。”

糟了……

程北坤的心咯噔一下。

李锦云非常敏感，对着程北坤笑容逐渐明显：“你继续。”

程北坤硬着头皮说：“第二件事，我能看一眼孔意籣的尸体吗？“

李锦云终于显出几分意外。

程北坤编瞎话：“我在研究所，成就虽然不大、但收获也不少，像孔意籣这种实验体，可能以后再也没机会见到了吧？”

“可以。”李锦云并没有搪塞推诿，痛快地说：“可是我怎么能放心你不会破坏尸体呢？”

程北坤举起手：“你可以让他们搜身、也可以控制住我的行动。”

李锦云：“你就不怕在你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我把枪顶在你的头上？”

“我一个人来这里，本就没有反抗余地，如果院长想那样做，也不会与我浪费口舌这么久了。”程北坤的眼神很坦荡。

李锦云给旁边陪同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熟悉的塑料带子又捆住了程北坤的手腕。

这回，李锦云才踩着悄无声息的布鞋悄然带路，让他上了飞机，径直走进内仓，抬抬下巴：“那就是了。”

游戏中的小杜宇说得果然不假。

一个俊美无双的男人正漂浮在角落的营养舱内，他肌理优雅、皮肤过分白皙，正是程北坤曾经亲手从巴黎救回来的孔意籣。

只可惜这里光线昏暗，那尸体又正面朝外，并无法看到背后的刺青。

程北坤假装震惊，缓步靠近营养仓，抬头望向失去心脏的孔家族长，轻声说：“我最后一个请求，只是想知道，院长有没有过任何一丝后悔？”

李锦云靠在门口：“后悔？”

程北坤低头：“背叛自己的同胞也好，轻而易举地把超前的科技实现并从中牟利也罢，难道从始至终都理直气壮吗？”

李锦云回答：“任何技术在诞生之初，都会遭到人们最恶劣的反对，但是谁也不能阻止技术的进步，总有一日，当大家都享受到我所创造的便利时，就会明白我的智慧与价值。”

“我承认，技术进步是最伟大的创举，伟大到可以湮灭掉任何小小的喜怒哀乐。”程北坤走到营养仓面前、近到已经看清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

李锦云得意而笑。

谁知道这时，程北坤忽然惊慌失措地倒退，险些摔在地上：“你不是说孔意籣没有心脏了吗！他的眼睛怎么睁开了？！”

这在李锦云的ai听来纯属胡言乱语。

但程北坤研究过ld世界里李见河的设定，在好奇和多疑方面的系数，她的比其他角色高很多。

苏夙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完全制作新的游戏，所以这个李锦云定然是李见河换汤不换药的设计。

不出所料，李锦云犹豫片刻，还是压抑不住困惑，果然快步上前打开培养仓的开关，皱眉观察：“这不可能！”

“只可惜你的科技与人的生命有关，这是不允许亵渎的事情！”程北坤当机立断，立刻抬起自己被捆住的手，狠狠砸在她的后颈上，然后在李锦云失力跪倒的同时，拾起角落的灭火器瓶狠砸营养仓的玻璃！

外面的医护人员听到动静，立即飞跑进来，一枪打到程北坤的后背上。

幸好与此同时，营养仓的玻璃被砸出裂痕。

营养液顺着缝隙哗啦啦的流出来。

孔意籣的尸体在水流中浮动，终于露出同样完美的背部：一条纤细、大眼的、类似于图腾般的鱼刺青正在他的左肩上显露出来。

程北坤感觉到枪口传来的剧痛，却在摔倒的同时露出微笑。

他的眼前浮动着四个字：第一条鱼。

而后便是彻头彻尾的黑暗。

飞机消失了，鱼消失了，疼痛也消失了。

程北坤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纯白游戏空间，七个关卡的第二个已打开。

他满脸冷汗地站在原地，有片刻的恍神。

这时苏夙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以为你会多留恋一会儿，难道你不想知道杜宇是怎么得救的，陈淼有没有陪他走出来，而我又被警察带去了哪里吗？”

程北坤轻声说：“我玩游戏常常赢，就是因为我最在乎通往终点的最简短路线。关于其它事我多少知道，我不知道而你又想让我知道的，你肯定会告诉我的。”

苏夙呵呵了一声：“你还是这么有自信啊，先生。不过也无妨，剩下的故事里有你的出现，我们就在那些故事里再见面吧。既然你这么遵守游戏规则，那只要你没有找到关卡里的鱼，我马上就会把杜宇的尸体邮给你，我没有在开玩笑。”

程北坤闭眸，试图忘记满身伤痕的幼年杜宇：“请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