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周贞开口问欧阳寻,“师父,我们去万庐书院做什么?”
“万庐书院有个老家伙,是我的一个朋友,早上要书院的书童过来找我,说是最近身体不爽利,让我过去看看。”欧阳寻躺在摇椅上,提起那姓陈的,白眼就乱翻,话语里都是嫌弃,“我看他就是春假过得太舒服,吃撑养膘了!”
周贞想着,有书童,又是她这师父的朋友,怎么都该是个年纪很大的夫子了。
“师父,我们去了万庐书院是直接去找师父那朋友么?”
欧阳寻眨了眨眼一想,偏头看她,“那老家伙住在书院后面的小院里,我直接带你过去,怎么了?有认识的人在万庐书院读书?”
周贞点点头,选择实话实说,“我的小叔子就在万庐书院读书,我不想看到他。”
此话一出,欧阳寻就来劲了,脑子里想了一出恶毒婆家苛待小寡妇,无良小叔垂涎貌美嫂嫂的大戏,他坐直了身体,一撩自己的那头白发,满脸正经,“你放心,有为师在,怎么也不让你受欺负了!”
“……”周贞总觉得师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可张了张嘴,又把解释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要说被欺负,似乎也是不假的。
周贞又坐在板凳上微微出神,前世留下的种种,有时候真是遗毒,她又想起了一些事情。
万庐书院,她上辈子去过一次,只去过一次。
因为只有那一次,所以印象是很深刻的,那次是程少胤考中举人的那一次,接着马上就要去京城参加会试,书院里为进京的学子们举行了践行宴。
镇子里民风开放,书院里气氛又是和谐,娶妻生子了的举子们都可以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过来。
程少胤那一次回家就是特地来带她去镇子里第二天参加践行宴,那次她其实心里是不想去的,她毕竟身份特殊,原本是程少胤的嫂嫂,后来又变成他的妻子。
她怕她去了,程少胤的名声受到影响,就推脱身子不舒服。
可程少胤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懂她的心思?
那天晚上他就这么坐在在她的床边的板凳上,低着头一下一下给她洗脚,按捏她的双足,她很不安,时不时的看向门口,就担心程母或者程老太会忽然进来。
要是让她们看到,等程少胤走了,她怕是要被磋磨得半个月下不来床。
当时他怎么说的?
周贞发现自己根本就不用回忆,那些话就深刻地刻在自己心里。
那天的月色莹润,是个满月夜,月光就这么倾洒进屋里来,夹着屋里的烛火,一半一半地照在穿了一身青衫的程少胤身上。
程少胤抬起头来,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彼时他已经年长了,清隽秀气的脸变得极其俊美,长眉入鬓,抬起头看她的时候,能看到他自然上挑的眼尾,漂亮的像是画里的神仙。
他就用那种特别委屈的声音,低低地说道,“阿贞,你是嫌弃我比你小,不够威武,还是嫌弃我现在只是个穷书生,所以不愿意跟着我去见夫子和同窗?阿贞,你是不是想着,等我离开去京城了,你就想离开我,然后去改嫁给别人?”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唇色又红,此刻还故作委屈地嘟着,让她就特别看不过眼。
她当时就心软了,最受不得的就是程少胤这样与她说话。
可她还是没答应,这不是小事,与他成亲已经是她最大的勇气,她听说自己这样的会坏他名声,她不想坏他名声。
程少胤就缠着她,缠了一晚上,那天晚上,她几乎没怎么睡,被程少胤来回折腾,他贪的要命,一次又一次,要是她不松口,他就有不停下的决心。
她担心会坏了他的身体,他马上就要进京参加会试了,身子很重要,几番思考才是快哭出来得答应了他。
第二天,程少胤就带着她出了门,坐了牛车去镇子里,她还穿了那件程少胤送给她的水红色绣梨花的八幅罗裙,头上簪了一根他亲手给她雕琢的白玉簪子,那簪子的样式她还记得,是一朵白兰。
因为有程少胤在,还是他亲自带着自己离开的,所以程母和程老太虽然脸上的神情非常难看,但也不敢多说什么。
那时候,程家三房就是程少胤说了算的,至少在他在家的时候,没人敢欺负周贞。
因为夜里累着了,牛车上,她一直靠着程少胤睡着,到了书院才迷迷瞪瞪醒来,程少胤带着她去见了他的夫子和师娘。
陈夫子是个看起来极其温雅的人,程少胤的师娘……那天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她能看出来她眼底里的不满,可终究教养让她说不出别的话来。
那天人很多,程少胤无疑是最耀眼的那一个,她就捧着酒杯,在月色下心理满足地看着他。
如今回想起来,只记得这些了,她的眼里都是程少胤,所以这万庐书院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她已经记不清了。
欧阳寻是个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这会儿横竖闲着没事,把几本手写的古书丢给周贞,“拿着回家看,走吧,现在就去万庐书院。”
周贞眨了眨眼,脑袋有些疼,想到自己刚才竟然回忆那些,忍不住抿紧了唇,强行让自己清醒一点,那些都是披着砒霜的毒药,会让自己送命。
她低头收拾了一下书,跟在了欧阳寻后面。
万庐书院离的不远,走几步就到了,书院外面是有人守着的,防止不相干的人进去。
可守着的人一看到欧阳寻,便什么都没说笑着放了行。
周贞低着头跟在后面,头都没抬起,一路只跟着走。
“少胤,你这次回书院看着和之前比有些不一样啊,是不是最近在家读书有些不一样的感悟?”
程少胤没说话,眨了眨眼看着一个方向,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他没看错,的确是嫂嫂,她就在离自己不过十步远的距离,跟在夫子的那位老友后面往里走。
他忍不住朝前走了两步,张嘴就想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