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胤一定是想直接瞒着程老太给她抓药了，这不行，要是被揭发出来，程少胤不会怎么样，可她周贞就要被剥掉一层皮，又要与程少胤纠缠不清。

而她这辈子最不想的，就是和他纠缠不清。

她要他们的这段孽缘从一开始就掐断。

周贞定定地看着他，这些话，是说给他听的，希望他这个读书人这辈子能牢记。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长嫂如母，就算我是阿奶你买来的，可也是为少慎做妻子的，少慎是小叔的大哥，我就是他的长嫂，自然算得上长辈，除非阿奶把我赶出程家。”

长嫂如母。

这四个字灌进了程少胤的耳朵，竟是叫他心一阵阵揪痛，又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流出血来，他有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就是不喜欢从她嘴里听到这四个字。

程老太一听周贞这话，就知道这小贱人又想着离开程家，那怎么行！

几服药的价格怎么比得上买她的价格？！还没让她干活干够本呢！

程老太狠狠瞪了一眼周贞，心里再不乐意给她花钱买药，只好勉强点头，“少胤，你不用给她买好药，不死就成！”

程少胤秀气的眉头皱起，自然是不认同他阿奶的话，可如今买药让嫂嫂吃上药才是最要紧的，他对程母说道，“娘，你扶阿奶回屋躺着，我出门买药。”

程母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这又开始下雪了，风刮在脸上刺骨的疼，儿子还要读书，若是手长了冻疮，写字都会影响到，她忙就说道，“还是我去抓药，你扶着你阿奶去休息，然后温书去。”

可程少胤却坚持，脊背挺得很直，“我去抓药，娘身子骨弱，这家如今只有我一个男人，我自然要把你们都照顾好。”

若是让他娘去抓药，怕是不会给嫂嫂抓好药，那到时候，嫂嫂的身子，如何好的起来？

若是他去抓药，他会力所能及地给嫂嫂抓相对好一些的药，让嫂嫂快些好起来。

程少胤又忍不住往周贞看了一眼。

周贞靠在床头，一张脸虽然看起来还是温婉柔和，但她浑身都冷冷清清的，似乎难以靠近。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嫂嫂对自己的态度更为冷漠。

程少胤帮着程母将程老太扶出周贞的屋，一边还哄着程老太，程老太最疼这个小孙子，被他几下哄得也来不及生出心思骂周贞了，高高兴兴回了隔壁屋。

周贞等他一走，整个人都像是泄了力气，瘫倒在床上。

这床上还有铺盖，程家三房从前程少慎在的时候日子过得不算苦，这被褥都是柔软的棉被，不像是曾经的她，下面垫着稻草，上面的棉絮又黑又硬。

因为算日子程少慎死了还不到两个月，程老太和程母舍不得抹去他在家里的印记，加上程少胤偶尔回来时，程老太就会让她假装睡在这里，所以这房间里的铺盖也都还在。

她躺在床上，即便四肢疲惫很想直接睡过去，但是她不能。

养好病，她要想办法离开程家，可离开程家怎么养活自己？

她没田产，还是一个女子，在这世道很是艰难，周家过的更苦，周子良绝对不会让她回去多分一口粮。

上辈子程少胤教了她读书习字，因为她身体虚弱，又不想总是看病买药，后来看着医书学了认草药和方子，或许她以后可以当个大夫，治病救人，也能养活自己。

如今冬天，又雪灾，草药稀少，等开了春，她就能上山去采草药。

周贞想着未来的这些，强忍着没睡下，等了两个多时辰，等程少胤从镇上买了药回来。

程少胤想亲自去煎药，程母接过了他手里的药，替他整理了一下头发上沾上的雪，心疼不已，“快去你奶屋里暖暖身子，陪陪你奶，这药，娘会煎的。”

“这有两份药，一份是阿奶的，一份是嫂嫂的。”程少胤指了指两捆药说道。

若是从前，程母不会多想，只当儿子性子宽厚，可周子良说的话总萦绕在她脑子里，她忍不住说道，“少胤，娘当然会熬属于你嫂嫂的药，你的心思还是放在读书上，家里其他事别多管，尤其是你嫂嫂的事，说出去，惹人闲话。”

她这话已经有点暗示了，程少胤脸皮薄，声音拔高了，秀气又天生看着冷清的脸一下子红了，“娘！我和嫂嫂很清白！”

程母笑呵呵的，“娘知道，娘不是怕别人说你闲话，快去你阿奶那，她等着你呢。”

程少胤红着脸去程老太屋，路过他大哥的屋子时，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他捏了捏袖子里买的一小袋蜜饯，上次看见嫂嫂吃苦野菜时，脸都皱了起来，他就知道，嫂嫂极怕苦，可是……娘有句话说的对，外人会说闲话，倒不是他怕那些话，清者自清，只不过嫂嫂终究是个女子，他不想嫂嫂受人白眼和闲话。

这蜜饯……

程少胤秀气的脸上有些纠结，她很怕苦的，嫂嫂对自己那么好，还给他做鞋子，他礼尚往来给嫂嫂买个蜜饯，也算不得什么。

清者自清，现在他又何必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缩头缩脑，实在是枉为读书人。

‘咚咚咚。’程少胤轻轻敲了门。

周贞奇怪，程母和程老太如果要进来怎么会敲门？

是程少胤？

周贞躺在床上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咬紧了唇，没作声。

程少胤等了会儿，脸却是更红了，他反应过来，嫂嫂身子那么虚弱，现在一定躺下睡了，他此时进去，真的不妥当。

他又看了一眼那蜜饯，下次再找个机会给嫂嫂。

周贞没听到外面有别的动静了，整个人像是出了一身汗一样紧张，此刻又是一下放松下来了，她看着天花板，要好好掌控一下自己面对程少胤的情绪了，否则以后若是流露出几分来便是麻烦了。

程母等程少胤一走，一张脸就拉了下来，她是不想给周贞熬药，可她就怕她那张嘴出去说少胤苛待她，这家里就少胤一个男人，他当然就是真正当家管事的，说出去都是坏他名声，若是影响少胤考学和将来仕途……

她心里憋着火气去熬药，“小贱人，早知道还不如死了算了！”

周贞等着药送过来，若是从前让程母给自己熬药，那是万分不可能的事情啊，可如今这次为了程少胤，程母只能给她熬药。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人开门进来，立刻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程母脸上堆着笑端着药进来。

周贞想到了什么，立刻强撑着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