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里本就料峭寒冷,而牢房中由于终日不见阳光,更是阴冷潮湿,寒气逼人。洛逸轩蜷着双腿坐在墙角的木床上,说好听点是床,其实只是一块破旧发霉的木板,而这也是有一定身份的人才有的待遇,普通的牢房里只有一苇破败的草席,蜷缩在牢房的地面上。
洛逸背靠着墙,陷入了沉思,半月来的风波终于尘埃落定,虽然身处牢狱之中,但是凭借着他为官多年的经验,仍能想象出朝堂上激烈的争斗,兰儿诈死逃婚,后又隐瞒身份入宫,洛家先是抗旨不遵,后是欺君之罪,这让他们的政敌有太多的把柄,可以大做文章,而皇上仅仅判了自己一个流放之罪,半分没有为难他的家人,洛逸轩从心底感激萧靖晟的恩情。
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前去岭南了,洛逸轩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女儿洛冰兰,自打她出生那日起,就被自己娇惯着长大,父母疼爱,兄长呵护,妹妹敬重,她的生活过得太顺利了,不曾受过半分的委屈,从她十三岁开始,洛逸轩就开始关注各家的公子,想为女儿寻一个千好万好的夫婿,呵护她一生一世,然后世事无常,洛冰兰最却去了这世上最阴暗复杂的地方,历朝历代以来,后宫的倾轧阴谋,皇家的薄情寡义,上演的故事太多了,这后宫的女子,有几人会有圆满的结局?想到女儿如花的岁月要在这寂寂后宫中度过一生,洛逸轩的心中就隐隐作痛。她的女儿本应该应有肆意灿烂的人生,以后却只能在宫中守着空床,伴着孤灯,与数不清的女人,去等候皇上的怜爱。
洛逸轩正在沉思之间,只能哐啷一声,牢门被打开了,有人提着灯笼走了进来,还未看清来人的面孔,就见他径直走到自己面前,跪下喊道:“父亲??????”,话未说完,眼泪就顺着冻得有些发青的面颊,簌簌流下。
“兰儿??????”洛逸轩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女儿此时正在冷宫中,怎么会出现在牢房中,待看清真的是女儿洛冰兰之后,洛逸轩忙向前,扶起洛冰兰,激动地说道:“兰儿??????起来??????不哭??????”
洛冰兰打量着洛逸轩,头发有些许蓬乱,眼窝深陷,有几道血丝,下颌长着青黑的胡须,心中酸楚,哽咽着说道:“父亲,女儿不孝,都是因为女儿,才害的父亲受这牢狱之灾??????”
洛冰兰话未说完,猛地转身跪在另一人的身前,哭泣着求道“皇上,臣妾求求您,饶了父亲,好不好,皇上??????”,原以为心中有了底,但是此时看见父亲如此模样,洛冰兰还是失去了理智,什么懂事知礼,温柔体贴,她才不要用这些去讨皇上的欢心,还有那倔强孤傲,她也不要这些去试探皇上的情意,她只想要自己的父亲平安。
洛逸轩这才知道萧靖晟也来到了这牢中,忙跪下行礼道:“罪臣了洛逸轩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九五之尊,千金之躯,怎么能来这牢里呢。”
“洛逸轩,兰儿求朕绕了你,你自己怎么看,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冤枉,想求朕宽恕你?”萧靖晟并未让洛逸轩起来,冷冷地问道。
“罪臣不敢,罪臣身为朝廷命官,位列二品,却纵容女儿逃婚,欺瞒皇上,按罪当诛,皇上仁慈,只判了罪臣流放,罪臣感激不尽,岂敢再奢求其它。”洛逸轩言辞恳切地说道:“皇上,洛小主与罪臣父女情深,骨血相连,见到罪臣如此模样,心中难免难受,情急之下,言行中难免有些失态,还请皇上宽宥。”
萧靖晟伸手扶起洛冰兰,温柔地说道:“能做的,朕都为你做了,你们父女俩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朕去外面等你。”
“父亲,女儿无能,救不了您??????”萧靖晟走后,洛冰兰扶起洛逸轩,伤心地说道。
“兰儿不哭??????”洛逸轩温柔地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泪珠,笑着说道:“看到你无事,父亲就放心了,不就是岭南么,父亲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四处游学,也曾在岭南住过半载,那里的风土人情,气候习俗,为父都熟悉,放心,为父不会有事的。”
“那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况且父亲这次是被流放,女儿怎么能不担心呢”,洛冰兰担忧地说道:“都是女儿连累了父亲,害的父亲如此年纪,还受这样的罪。”
“好孩子,我们都不知道事情会发展今天这个样子,既然发生了,就坦然去面对,过分的苛责自己,只会让为父更担心你”,洛逸轩慈爱地望着洛冰兰,温声说道:“兰儿,我和你母亲从来都没有埋怨过你,在你离开家的那段日子,我们心中一直都牵挂着你,怕你受欺负,怕你挨饿受冻,现在知道你的消息了,我们终日悬着地心,才总算放在了肚子里”。
“兰儿,父亲看得出,皇上很喜欢你,这数九寒冬的夜里,竟肯陪着你来这地牢之中,可见,皇上对你用情至深,你心中很清楚皇上对你的好,要不然,你也不会贸然的去求皇上,正是因为知道,你才敢肆无忌惮地冲皇上使性子,发脾气”,洛逸轩语重心长地说道:“兰儿,男人都喜欢女人冲他们撒个娇,耍耍小性子,但是,凡事都要掌握好度,太过了,就惹人生厌,尤其是对着皇上,他有太多的选择,至高的权利,该服软的时候,就去认个错,收敛一下自己的性子,不然最后受伤的,终究是自己。”
“女儿记下了”,洛冰兰点头说道:“皇上待女儿很好,父亲放心。”
冬日的夜晚很静,道路上没有一个人,洛冰兰坐在马车里,只听到车轮滚动地声音,明日一早,父亲就要出发了,这一别,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到父亲,母亲心里,也一定难过极了,虽然父亲开导她释怀,但她心底依然无法原谅自己,这一切,只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不该去爱的人。
洛冰兰望着坐在主位上的萧靖晟,他正眯着眼睛闭目养神,此时,他们虽然坐在同一辆马车中,但这之间的距离却已经如此疏远了。
“皇上和父亲说了什么?”洛冰兰从牢里出来后,萧靖晟单独与洛逸轩说了半盏茶的时间。
“你父亲求朕好好的待你,用洛家满门的忠良保你在宫中一世平安”萧靖晟睁开眼,凝望着洛冰兰说道。
听闻,洛冰兰的鼻子酸酸的,但还是强压下夺眶而出的眼泪,轻声说道:“父亲多虑了,皇上待臣妾很好。”
“兰儿,是不是后悔进宫了??????”萧靖晟将她隐忍的情绪都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
“如果我一开始就进宫,父亲就不会受着牢狱之灾,也不会被流放。”洛冰兰没有直接萧靖晟的问题,叹息着说道。
她后悔了吗?洛冰兰也曾问过自己,只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或许,她不后悔进宫,只是后悔了进宫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