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

“小姐！”小婢女胭脂款款走了进来，这胭脂原本是老夫人跟前的人，因着那老夫人觉得香儿太过年幼，派个老成持重的，在她身边，倒是十分体贴，“该用晚膳了！”

一张瓜子脸蛋，瓷白面皮，嘴角长着一颗黑痣，看起来十分俏丽。一声青衣，身姿窈窕，很是赏心悦目。这样的人物，若是家境好些，何必跑来为奴为婢。主子再如何宠爱，都没有自己过得自由的好。

性子太过沉稳，其实这胭脂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正是妙龄。

只是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老女子了。真是可怕。

“嗯！”

胭脂没见着香儿，虽然觉着有些奇怪，还是恪守本分，闭口不言。就是这点最是难能可贵，这年头，不知道有多少碎嘴的丫头婆子。数之不尽，叫人无奈。

“夫人睡下了？”

老夫人睡的奇早，虽说对那老夫人有许多疑惑，只是人无完人，抛开一切来说，还是一个很不错的老人。

胭脂微微愣神，好似是有些意外。

点了点头。

“睡下了！”

胭脂的声音，软软糯糯，听说也是江南人士。确实是异常秀丽，说出来的话，也很动人。像是这样的女儿家，当真是最最清澈的水做的。知世故而不世故，倒也是难得很。

“你跟在老夫人跟前，很久了吧？”

胭脂又是点了点头，笑了笑，“算起来，已经有十五年了！”

天哪。

十五年！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一个十五年，可算得上是半辈子了吧！十五年的光阴全部都荒废在一个将军府上。

柳如烟震撼之余，想到了那么一句——白发宫女话当年。

真是可怕。

十五年来都跟着老夫人，迟暮之年，青灯古佛，一连几天都说不到三两句话来，一个妙龄少女，如何守得住这样的寂寞冷清？偏得得了现如今这个性子，不温不火，温吞的很。好在也亏得有了这么一些年，已经做不出蠢事来了，倒也十分难得。

若是换了香儿……只怕是要发疯了吧！

“在将军府上，如何打发时间？”

柳如烟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是面前这个丫头，着实让柳如烟好奇！若她还是火灵，也是这样的岁数。她虽然也说不出多少话来，但是还是喜欢繁华热闹，天天都在人群之中晃荡。至少，许多时候都在做自己欢喜的事情，可是胭脂……

胭脂微微一愣，思量许久，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奴婢……”

“无妨！”柳如烟摆了摆手，“下去吧！”

在将军府中，哪里需要打发时间呢？日日忙个不停，若是还有闲暇时光，那才是奇了怪了。柳如烟只觉得有些无奈，官大一级压死人，无论何时，都是这个真理，莫名的觉得十分挫败。

夜半时分，柳如烟机警地在意着周遭的一切动静，当听到一声声细微的“啾啾”声的时候，柳如烟一跃而起，迅速穿好了衣裳，跳到了窗外。夜里，一片寂静如水，加上月光清明，倒给人一种分外凉薄的感觉。

南宫钰负手而立，穿着一身玄袍，临风而立。缥缈出尘。

“南宫钰！”柳如烟走到南宫钰的右侧，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着那个男人双眼通红。

“你……”

“唔，今日十四可是？”

竟然又到了月半。

柳如烟还没说话，就见着南宫钰直直地倒了下去，还没等柳如烟反应过来，唐风已经接过了南宫钰的身子，手法熟稔，看样子，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真是可怕。这样的人，身子十分矜贵，不管做什么，都异于常人。

“他怎么了！”

唐风也变了一个样子，看起来十分淡漠。看着柳如烟的眼神，清凉如水。

“尸体在后院的亭子里头，二小姐，先走一步了！”说着，腾空一跃，已然是没了人影。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就是一个错觉罢了。柳如烟也不欲多想，忙忙跑了到了西拐角的亭子。这里人烟罕至，丫头婆子也不常来，倒是一个僻静场所。

香儿平日住在后院的小屋子里头，跟其他奴婢分开住的。这还是曹兵的主意，并不看轻香儿，这自然是因为柳如烟的缘故。

那女尸保存的十分完好，身子温热，脸上还有些许血色，在月光下，愈发瘆人，看起来好似是刚死没有多久。也不知道那男人是从何处找来的，竟然会这样鲜活，柳如烟看惯了死人，倒也没有什么。手脚麻利，忙忙将那女尸背在身上，放在了香儿的床上。

柳如烟将火折子点燃了那暗青色的流苏帐，火苗愈发大了，柳如烟窜出门去，退吓外衣，心里一片荒凉。

那男人到底得了什么样的恶疾？

这个问题，让柳如烟困扰良久。

那火苗冲天，加上香儿午后还有一个柴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着柴房都跟着烧了起来。这样的熊熊大火，很快烧红了半边天。

那些巡夜的护卫，哪里见过这样的大阵势，早就乱作一团，速速禀报曹兵。

“走水了，走水了！”

柳如烟听了这个声音，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冷笑。

好极，好极。

“烟儿，烟儿！”没过一会儿，就听到曹兵的声音愈发近了，柳如烟甫一起身，就见着曹兵冲进门子，见着柳如烟安然无恙，曹兵才如释重负。

没成想，这位少将军，倒是切切实实关心自己的这个表妹。

柳如烟微微动容。

世间的丑恶自然是有的，有些东西倒也是十分实在。

“我的老天，谢天谢地，你可算是没事！”曹兵看着柳如烟，眸中含泪，看样子是真的急了。“跟我来，别怕！”

柳如烟有些木讷，看着那大火蔓延，心里莫名的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当她感受到这不是来源于自己的时候，更是觉得奇怪。

真的柳如烟？

不！

“怎么回事？”

老夫人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有些衣冠不整，看样子，也是被惊醒了！见着曹兵带着柳如烟过来，老夫人点了点头。

“是烟儿的院子？”

“是啊，是烟儿的贴身侍婢的屋子走水了，只是那丫头怕是没命了！”在说这话的时候，曹兵有些不自在的看了柳如烟一眼，好似是有些愧疚一般，“烟儿，没能救出她来！”

烟儿看着曹兵那样真挚的样子，微微出神。

呵，天底下竟有如此善良的人！还是这将军府上的少将军，难以理解。曹云亮手段阴狠，偏得有这样心慈手软的孩子。

“无妨，人各有命，勉强不得！”柳如烟冷凝一笑，“香儿就这么去了，未必不是好事，世上多苦难，日后香儿再也不用经历这些了！”

这话说的倒是十分透彻。

老夫人听到这话，朝着柳如烟笑了笑。

“今日与我一同睡吧！”

柳如烟忙忙摆了摆手。

最是受不住跟旁人睡在一处了，虽然是自己的外祖母，依旧叫人不大安稳。毕竟不是自己的真正的亲人。

“表哥应该为我备好了客房了吧？”柳如烟算是摸透了，这个曹兵，也不知道有何缘故，对她简直就是有求必应，若是在这个时候还不利用这一点的话，未免有点太过暴殄天物了些。

曹兵看着柳如烟的脸，忙忙点了点头。

“方才已经准备好了，祖母还是早些休息吧！”曹兵对自己的这位唯一的祖母，一直都十分孝顺，这样的深夜，曹云亮又不在府上，曹兵一力承担，倒是处理的极好。

办事能力还是有的。

柳如烟一脸子快慰，多亏了有这么一个人，若非如此，定然没有这样完美结局！若是曹云亮的话，定然会被深究了去。

“香儿的尸身还在，只是烧的血肉模糊！”曹兵将柳如烟带到了客房，里面收拾的简单干净，还特地熏了沉香，倒是十分好闻。“若是明日，你想看最后一眼，我来安排！”

“随意一些好了，我不去看了！”柳如烟面色沉静，显得十分淡然，曹兵倒是意外了许多。毕竟那个香儿乃是一直跟着柳如烟的那个人，两个人平日里头也是形影不离，现如今，香儿就这么没了，柳如烟看起来当真是无动于衷。

“烟儿！”

这是哀莫大于心死了吧！

毕竟在摄政王府只有一个香儿乃是真心的了。

柳如烟眼角掉下一滴眼泪，曹兵浑身一颤，这不适不伤心，分明就是伤透了心了的！曹兵有些懊悔自己的咄咄逼人，忙忙退了出去。

“好生歇着，”曹宾显得有些惶恐，“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大可以找我！”

柳如烟一言不发，关了门子。

方才的眼泪，根本就不是她的！

柳如烟，又是真的柳如烟出来了。只是这曹兵，跟柳如烟当初并没有多少交集啊，现如今突然掉下泪来，到底所为何事？

这柳如烟对于火灵来说，可算是阴魂不散了，时不时闹这么一出，当真是骇人的很。

铜镜里的那张脸，温暖纯澈，因着这些日子修养下来，丰满了一些，没有以前那样瘦骨嶙峋，偏得有些火灵的不尽灵气。

“你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