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微亮，程慕歌就听到一阵敲门声。

昨晚因着那道圣旨，程慕歌翻来覆去，直到深夜才睡去，此刻那一声声急促的敲门声，让她很是头痛。

程慕歌无奈披上了外套，前去开门，言语间夹杂着些怒气，还未见到来人，便出声问道，“是谁？”

“状元郎，陛下有请。”听着这公鸭嗓的声音，程慕歌瞬间清醒了，连着两日听到这声音，不管是否好听，总是代表着皇室的，程慕歌急忙打开房门。

“公公，刚刚在下失礼了，还请见谅。”程慕歌双手抱拳，鞠了一躬。

公公笑着扶起程慕歌，掐着声音说道，“状元郎客气了，陛下还在等着，你看......”

“公公稍等，我去收拾下就来。”程慕歌客气了一下，转身进了房门。

程慕歌迅速地收拾一番，心中思绪万千，不知道这小皇帝此时找她是想干嘛。

想了想，程慕歌提笔留下一封书信给慕容初，以防他找不到人瞎着急。

“公公久等了，我们这就走吧。”

繁华的皇城笼罩在阳光下，不绝于耳的叫卖声和匆匆的行人吸引了程慕歌的目光。当初父亲清正廉洁，一心为民，为的也就是这安宁祥和的生活，可是......

程慕歌隐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起，十年了，她为的就是替父亲翻案，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她决不能退却，程慕歌的眼神越发坚定起来。

“陛下，状元郎到了。”

“进来吧。”

程慕歌跟在公公身后，低着头，望着脚下，御书房可不是能乱看的地方。

萧慎一挥手，公公便退了下去。

“怎么，今日不敢看着朕了吗？”萧慎坐于桌后，放下手中的笔，看着程慕歌戏笑道。

“草民参见陛下。”程慕歌不搭萧慎的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萧慎顿觉无趣，“起来吧，你可知今日朕唤你来所谓何事？”

“草民不知。”程慕歌进退有度，如今身在皇宫，她自然要处处小心，被逮到错处，就是被别人捏住了把柄。

萧慎看着眼前程慕歌，此刻她神色淡定，也不像昨晚那样就算再怎么掩饰还是能够看出她的愤怒。

萧慎心中有些满意，至少证明程慕歌是个聪明人。

“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同怀远将军傅明德前往南蛮？”萧慎低沉的声音在程慕歌耳边回响。

是啊，为什么，她一直没想明白，按理说在京城她才能更好的帮助萧慎才对。

“恕草民愚钝，请陛下解惑。”程慕歌这才抬起头看着面色冷漠的萧慎。

“呵，程慕歌你认为朝廷局势如何？”萧慎的声音毫无波澜。

程慕歌吓了一跳，稍微了解朝势的人都知道，如今的皇帝并没有完全把持住朝堂，甚至一直被纳兰仪处处制衡，这话说出来岂不是下了萧慎的面子。

程慕歌有些惶恐地回道，“草民不敢妄言。”

“武可保国，文可治国，如今朕能治国，缺的是保国的人，程慕歌，现在你可明白？”萧慎自己说着都很是不甘心，作为一国之主，这些话未尝不是再说他无能。

程慕歌瞬间通透了，武可保国！梁劲背后是纳兰仪，而纳兰仪掌握着几乎所有的武将势力，要想扳倒梁劲就必须先扳倒纳兰仪。

如今萧慎让她去南蛮是给她一个夺得军功，削弱纳兰仪势力的机会，南蛮她必须得去。

“草民谢陛下指点。”程慕歌此刻带着真心实意地谢道。

“只希望你不要浪费朕的一番苦心，你临走我会下旨升你为傅明德手下的一名校尉，其他的就靠你自己的了。”萧慎对程慕歌有着一丝期盼，程慕歌能爬上来，那么他将不不必再将纳兰仪放在眼中，到时就是他真正掌握天下的时候。

“草民谢陛下。”

慕容初自看到程慕歌的信就开始焦躁不安，生怕程慕歌独自在皇宫出事。

“阿初。”程慕歌看着坐在她房中紧握那封信的慕容初，露出轻松的笑容。

慕容初静的起身，上前抱住了程慕歌，“慕歌，你没事吧。”

“我没事。”程慕歌拉着慕容初坐下，为他倒了一杯茶，“不日我就要去南蛮了。”

慕容初握着茶杯，淡淡地说道，“我知道。”心中的不舍和担忧他就算没有表现出来，程慕歌也能感受的到。

“阿初，你记住你查案子的时候要是碰到什么不能碰的人，你就放手，等我回来。”程慕歌紧紧地盯着慕容初，她太了解慕容初了，为了她，慕容初一定会拼尽全力去为她父亲翻案，但是她不容许慕容初为此失去一切。

慕容初怔怔地看着程慕歌，要是真的碰到了，等她回来能做什么？

“阿初，你要是不答应，那么我与你的情义还是就此断了的好！”她程慕歌现在已经家破人亡，不能让关心她的慕容初再出事了。

慕容初眼中闪过惊诧，随后冷静下来，他明白程慕歌的想法，他们都不希望对方出事。

慕容初弯起了眉眼，“好。”

程慕歌松了一口气，就怕慕容初死心眼不愿答应。

“那以后案子就交给你了，等我平安回来。”程慕歌笑语盈盈道。

三日后，圣旨下，程慕歌以校尉的身份跟随傅明德将军前往南蛮。

为了能早日赶到南蛮军营，一路上风餐露宿，快马加鞭，程慕歌一声不吭，完全遵守傅明德将军的命令，未曾喊过一声苦。

傅明德不禁对程慕歌另眼相看，这样的赶路速度，就算是常年打仗的军人都有好些受不住，而程慕歌不过是武状元而已，说的不好听了其实不过是武功高一些的武夫而已，却也能吃得这等苦头。

“程校尉，前方就是军营，军营不比京城，但是关系也很是复杂，所以不到紧要关头，记住一个字忍，除非你有让他们全部闭嘴的实力。”傅明德出声提点道。

程慕歌没想到傅明德会说出这一番话，但她也明白傅明德用意。

“属下谢将军指教。”

一路上，程慕歌接受了很多意味不明的眼光，她目不斜视，淡定地跟在傅明朗身后走进了军帐。

“将军。”顾天朗抱拳对傅明德行礼。

傅明德挥了下手，“不用这么多虚礼。”说着手指向程慕歌，“这是今年的武状元，也是陛下新封的校尉。”

顾天朗挑了下眉，说来将军虽然介绍得很是随意，但是以他往日的性格来说，要是新来的不管身份如何，都是一句让他安排一下。

顾天朗一边打量着程慕歌一边问好，“我是将军手下的副将，顾天朗，你好。”

程慕歌望着很明显带着戏虐的顾天朗，规规矩矩地行礼，“顾副将，以后请多指教。”

“好说好说。”顾天朗回以微笑，对程慕歌来了一丝兴趣。

“行了，天朗，现在战况如何？”傅明德见两人已相互熟悉了下，出口打断道。

顾天朗听后眉头皱起来，“将军，前几日南蛮还不断派兵邀战，这几天却安静下来，恐怕风雨欲来啊。”

“派人去查探了吗？”傅明德严肃道。

“派了，可是还未查探出什么。”

程慕歌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也不插话，但是从她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她听得很是认真。

傅明德与顾天朗交接了一下信息，一时也未顾得上程慕歌，等他们说完，看着静立一旁的程慕歌，心中都有些满意，最怕的就是狂妄自大的人，不懂偏偏要插话。

“天朗你先带程慕歌下去，带她熟悉一下军营，估计没有太长时间来让他适应军营生活了。”傅明德出声对顾天朗说道。

“是。”顾天朗应了声，便带着程慕歌前往她的住处。

顾天朗一路上为程慕歌讲着军营的规矩，见程慕歌没有任何不耐和厌烦，对她也有了好感，至于能不能撑得下去，能力如何就得看日后了。

“军营比不得家里，这里除了军部高层，其他的都是混住的。你来之前我也未提前收到消息，这是三人住的，刚好还有一个位置，你就住这里吧。”顾天朗没问行不行，而是直接让程慕歌住这，也是为了试探程慕歌一下。

以往也不是没有武艺高强的人来军营想赚取军功，可是一个个的都傲得很，尤其是有些背景的，初来都会嫌弃这嫌弃那的，最后都被好好收拾了一番。

军营需要的是服从命令的人。

“劳顾副将费心了。”程慕歌来军营前就已经想到了各种状况，和别人同住一个军帐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毕竟她现在不过是个校尉，顶上能压着她的人多了去了。

更何况她现在没有军功，不过是靠着皇帝的一道圣旨当上了这校尉，定然很多人不服。

顾天朗笑笑，“这没什么，有事就来找我吧。”

程慕歌没有将顾天朗这话放在心上，这个时候能靠的只有她自己。

“记住每天早晨有晨练，别迟到了。”说完顾天朗就走了。

程慕歌望着狭小陌生的军帐，心中开始思念慕容初了，等着我一定会荣耀而归。

“你是谁？”一个略带粗犷的声音响起。

程慕歌看向被大开的军帐帘子，两个男子面色不善地看着她。

“程慕歌，任职校尉。”程慕歌静静地看着他们，此刻也不知他们是何身份，只能静观其变了。

“哦，我叫王二，那个是张生，同为校尉。”最初开口的王二说完这番话就躺到了床上。

张生依旧不善地看着程慕歌，“军营里规矩多，你还是不要乱碰的好。”

程慕歌抬头看着张生，这话说得她是手脚不干净的人似的，程慕歌不由得心里不舒服，但是初来乍到，她不可能就这样和同住的人干上。想起傅明德的那句提醒，程慕歌冷静下来，不再多言继续收拾她的东西。

张生见程慕歌对他不理不睬，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打算上前教训她一顿。

王二见状，出口制止道，“张生，行了，别忘了今天可不是那么好过的。”

张生貌似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转头也躺倒床上休息去了。

程慕歌听到王二的话，手不禁一顿，不好过？看来他们是有事没有告诉她，也是对她的下马威吧。

程慕歌收拾完东西，依着顾天朗的说的方向前去领军需。

程慕歌走到军备处，入眼便是群聚在一起闲聊玩闹的人。

程慕歌不禁蹙眉，这地方和她见到的军营其他的地方完全不一样，一点紧迫感都没有，可以说太懒散了。

“我来领军需。”程慕歌淡淡地说道。

一个人抬头望了眼程慕歌，眼中闪过一丝惊奇，“哪家的？”

程慕歌有些听不明白，一般不应该询问类似于什么职位的吗？哪家的是什么说法？

“程慕歌，校尉。”

那人突然笑起来，“来这最好先说你是来自哪个世家的，要不......”

程慕歌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想看看她有没有什么背景，不过他们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平民。”

听完程慕歌的回答，那人失了兴趣，指着一旁堆着的衣物说道，“那就是你的东西，拿走吧。”

程慕歌看着脏乱不堪的衣物，眉头深皱，想说些什么。

一旁一位憨厚的小兵将程慕歌拉到一旁，“程校尉，我劝你还是什么都别说，就将那衣服拿走吧，这军需这边的人惹不起啊。”

一听这话程慕歌就明白过来，军需这边的人一定身后都有各种各样的背景，而她势单力薄，目前和他们不能硬来。

“谢谢。”程慕歌对着好心提醒她的小兵道了谢，默默地拿起那堆衣服就走了。

依稀程慕歌还能听到背后的嬉笑声。

程慕歌这一天，深深体会到了傅明德将军那话的意思，忍。

深夜程慕歌听到一阵急促的哨声，而王二和张王已在穿衣中。

此时程慕歌想起早上王二的话，也穿起衣服跟在王二两人身后想某处赶去。

张生瞥了眼程慕歌，低声呢喃了一句，“算你好运。”

程慕歌愣了下已然明白，要是今晚她没能过来，恐怕讨不了好了。

等程慕歌三人到中央军帐时，顾天朗和傅明德等人已经在帐中。

“既然人已经到齐我就再提醒一下，小心行事，程校尉由于你是第一次参加任务，这次你就跟在王校尉身后学习一下。记住不可擅自行动。”顾天朗沉着声音说道。

程慕歌抱拳行礼，“是。”她很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可以说，如今这军营里的高官都在这里了，对于才来的这位陛下亲封的校尉，每个人心里都有这打算。

“好，出发。”顾天朗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程慕歌紧跟着王二身后，听着他下达指令，也不多言语。

渐渐的，程慕歌也明白过来，他们这是要夜袭南蛮军营烧去粮草。

王二最后在发布命令前看了程慕歌一眼，“程校尉跟好我！”

“行动。”

王二带着人兵分三路，从外围包抄过去,他最先动手，捂住守卫的嘴，一刀毙命。

程慕歌仔细看着，心里一阵翻涌，随后忍住心中的不适，遵守王二的指示紧跟着一刀下去，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王二随即看了程慕歌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不再关注，只要不影响这次行动就好。

一切血色被隐藏在黑暗中。

这时，一阵呼喊声传来，“敌袭！”一时间整个南蛮军营都被火把照亮，这边的王二等人无处躲藏。

王二低声骂道，“该死。”此刻也等不及王二下命令，面对冲过来的南蛮士兵，大家都举起手中的武器杀了过去！

程慕歌也未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方面出了错，不过现在只能先冲出去再说。

她面对这场景，也顾不得刚刚的不适，与南蛮士兵厮杀起来。

“啊，去死！”王二的声音传来，程慕歌转身望去，王二此时被三个人包围着，双手握着刀用力挥砍着，但是受伤的右手已经明显使不上劲来。

程慕歌迅速解决了眼前的士兵，回去支援王二。

王二看着在他身旁帮他的程慕歌，心中感慨万千，他对程慕歌那种态度，程慕歌竟然也能来救他。

“撤吧！”程慕歌身上带着些煞气不复平时的儒雅。

王二咬了咬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次错过了，以后就不可能成功了。

“你带着他们先走，粮草仓必须得烧，否则没机会了。”王二心中做好了赴死的打算，不管这次行动是谁出错，他都要负上一份责任。

程慕歌看着坚定的王二，心中一阵佩服，但是以王二现在的情况，他是不可能靠近粮仓的。

程慕歌拉住王二，“你带他们走，我去！”

说完不等王二答应，转身离去。

转眼王二就见不到程慕歌的身影。

王二看着身后的士兵，无奈只得下令，“撤退！”

程慕歌并不清楚南蛮粮仓在哪里，但是她知道此刻的粮仓必定重兵把守。

这时南蛮士兵不是在守着重要的地方，就是在厮杀，而程慕歌就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扒下了一个死去的南蛮士兵的衣服，躲在角落中换上。

随后程慕歌混在南蛮士兵中，慢慢靠近灯火最亮的地方。

南蛮士兵整整围着粮仓三圈，周边还有不停巡视的巡逻兵，时不时能听到不远处的各种惨叫声，厮杀声。

程慕歌心中也有些着急，一旦王二他们都撤走没有人吸引南蛮的视线，她会很快被发现，此刻只能冒险,她顺了几个缰绳绑好火棒，冲向粮仓。

“你干什么快点停下！”

程慕歌估算距离差不多了，挥着缰绳一把将火把甩了出去。

“糟了，粮仓着火了，快灭火！”

程慕歌看着已经着火的粮仓松口口气，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冲出去了！手提亮剑，不停刺杀着周边的士兵，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不多时就感到疲惫。

望着越来越多的人，程慕歌也知道自己冲动了，但是不后悔。

“齐国又杀过来了！”

外围的一阵呼喊声，程慕歌也听到了，顿时来了精力，凭借着灵巧的身手，竟是冲破了南蛮士兵的包围圈，拼命向外冲去。

“慕歌，这边！”

程慕歌循声望去，顾天朗带着一队士兵再向着她这边冲杀。

程慕歌此刻不再顾着厮杀，唯一的目的就是和顾天朗他们会合。

最终她成功了。

顾天朗一边带着他们撤退，一边调笑起程慕歌，“程校尉好胆！”

程慕歌摇头，这次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未想到万全的法子就去了，要不是顾天朗带人过来，她还说不准能不能回去。

军帐中一阵沉默，张生此刻跪在傅明德将军面前，脸上满是悔意。

顾天朗和程慕歌的归来打破了沉默。

“去坐下吧。”傅明德看着满身血迹的两人，沉声说道。

王二看到安全归来的程慕歌不觉放了心，冲着程慕歌点头示意。

程慕歌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好歹成功了。

片刻，傅明德叹了口气，“张校尉，你不是新兵了，怎么能犯如此错误！”

“请将军处罚。”张生自知这次因为他的不小心，险些让计划失败，若不是程慕歌，他们就白白牺牲这么多人了。

“卸去你校尉一职，重新来过吧。”

张生和王二都是平民出身，校尉一职都是凭借他们自身的本事得来的，傅明德是对他们抱有期望的，可是如今的张生让他有些失望了。

“是。”张生对处罚毫无意义，甚至将军已是手下留情了，要是真的追究下去，他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往上爬了。

处理完张生，傅明德望向程慕歌的眼里有着满意和一丝责备。

“程校尉，虽然这次你烧了南蛮粮仓算是立了大功，但是出发前顾副将说过你不可擅自行动，你算是违抗了命令，就功过相抵吧。”傅明德本想直接为程慕歌上报功绩，但是程慕歌才来军营，就算是这功劳实打实的是程慕歌自己赚来的，下面也会觉得不公平。

王二本想为程慕歌说上两句，但也知道傅明德的个性，既然已经下了决断，就不会再改了。

“今日你们去好好休息吧。”傅明德说完，大家都各自散去。

王二跟在程慕歌旁边，一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说了声，“谢谢。”

程慕歌一笑，“王校尉客气了，相信要是我身处你的处境，你也会帮我的。”

王二不再多言，这份情他会记在心里的。

程慕歌躺在陌生的床上，心中想念和慕容在一起的日子。阿初，我们一起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