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武试梦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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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异动让台下的看客万分惊异,不理解为何处在上风的程慕歌会突然倒地不起。

萧慎与杜衡环顾四周,没有看出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便跟着百姓一同等待梁劲等人的结果。萧慎冷眼看着监考席上的一排人,最中间坐着的穿着藏青色官服的人正是梁劲。

台上的程慕歌依旧面色苍白,对面的萧宗刚一开始慌了神,不禁退后了两步,神色慌张。被肉挤的只剩一条缝的眼睛眨了几下,往校武场的一个角落瞄了去,转头便放松了神色,冷眼旁观程慕歌蜷缩成一团跪在校武场上。

这一切没有落在密切关注程慕歌的杜衡眼中,萧慎却是一点不差的看在眼里。“那个萧宗,回去查查。”萧慎偏头低声吩咐道,眼睛却一直注意着台上的一举一动。

监考席上下去的一个小官绕着程慕歌赚了几圈,低头问了几句话,又跑回了监考席,附在梁劲耳边说了什么。

跪在地上的程慕歌根本连嘴唇都没有动过,那小官却装模作样地似乎听到了什么似的点点头。

只见梁劲理了理身上的朝服,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捋着胡须道:“武试考生程慕歌,藐视圣上,目无王法,扰乱武试秩序,现本官依据我大齐律法,废除其考试资格,逐出考场!”说话中气十足。却看也不看校武场上的程慕歌,长袖一挥,上去两个侍卫,硬架起疼痛难忍的程慕歌,拖着她走出了校武场。

人群中先是一阵唏嘘,接着是一阵一阵的抽泣声,细细看去都是那些看好程慕歌的良家女子。梁劲起身再看时,校武场下的看客少了近一半!

“哼!一个毛头小子,不过长了张女人的脸,竟能得到如此青睐,若是留下日后必成大患!”梁劲不屑道,对于程慕歌,他是百般厌恶。

原本定下的新科武状元是萧宗,若是那个程慕歌是个废物,不挡着他们的计划,届时给个小名头也就算了,可他偏偏要与他们作对!

“主子?”杜衡手中的剑甚至已经脱离剑鞘,露出了森冷的寒意。梁劲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看那些围观群众的反应,想来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萧慎冷笑着看着台上自说自话的梁劲,眼中的杀意渐浓。“好一个梁大人!”说完,便带着杜衡离开了校武场。

梁劲冷眼看着渐渐离开的百姓,身后的官员卑躬屈膝地说道:“大人,要不咱们开始吧?”生怕梁劲发火殃及池鱼。

校武场上的人也露出了不愉快的神情,不过是走了一个程慕歌,便带走了这么多人,叫他们这些人如何自处?

这一切被梁劲看在眼里,冷笑两声道:“当然开始!”这个程慕歌,就算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休想从他手里过来!

留下的一些人终于守到了最后,有些人是知道了结果就是过来看好戏的,有些人是心存幻想,希望能够粉饰太平的。

然而最后的武状元依然是萧宗——武试里势力最大的家族,皇室萧家的人。

一如往年毫无悬念的武试就在这样的意外里结束了,不同的是,今年风头最盛的必定是半路出局的程慕歌而不是萧宗。

“主子,那位程慕歌,咱们帮还是不帮?”大街上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杜衡跟在脸色阴沉的萧慎身后,不时问上一句。

“阿衡,今天你的话特别地多啊!”萧慎突然面色如常,甚至有心情去调笑杜衡。

“让一让!”忽然前方传来这个清润的男声,萧慎循声看去,是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年纪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从前方一路跑过来。

眼看青衣少年就要撞上萧慎了,杜衡身后一推,又抓住青衣少年的衣袖将他扯了过来。“冒犯了!在下有急事,劳烦让一让!”青衣少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恭恭敬敬地作揖赔礼,然后又一股劲儿地往前冲去。

看他跑去的方向,正是萧慎二人方才离开的校武场。凭着直觉,萧慎与杜衡对视之下,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他必然是去找程慕歌的!

不过那青衣少年似乎不会武功,只知道一路向前跑。萧慎与杜衡毫不费力地跟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好像只是普通赶路的百姓。

一身青衣的慕容初踉踉跄跄地跑着,路上不知冲撞了多少人。低着头的他没有多少人认出来,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不过慕容初也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于是他经过一段路出了城门后,刻意放慢了脚步,仿佛他一路奔跑只是为了来郊外赏景。身后的人却一直尾随不掉,像是跟定他似的。

而被扔出来的程慕歌却没有这三个人的闲情逸致,肠枯草果然名不虚传,如同肠子被刀切碎来回反复地切,痛苦不堪!

校武场外满地黄土,程慕歌并不是被扔在入口,而是在另一个鲜少有人出没的木门处。连程慕歌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在哪里。

“好痛!”程慕歌跪在地上,头顶着硬邦邦地土地,头皮一阵发麻。痛到极致时,程慕歌甚至不惜用头撞向地面。

恍惚中一个男子出现在程慕歌的身边,痛到晕眩的程慕歌对着阳光,看不清他的脸。“你……你是谁!”程慕歌单手撑着地,细碎的石子硌得手心一阵疼痛。

“真是个倔强的人啊!”男子蹲在程慕歌的身侧,看着她摇头道,声音清润,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不知道肠枯草发作起来可以要人命的吗?”看着程慕歌头上隐隐发红,男子一阵可惜。

他是谁?他怎么知道自己中的是肠枯草?

脊背冒着阵阵冷汗的程慕歌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生怕自己晕过去。她不能在这里殒命!要死也不能害了酿和阿初!

“就是个铁人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女扮男装不说,还跑来参加武试!胡闹!”男子说这话时笑意盈盈,尽管知道肠枯草要人命,却也丝毫不觉得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程慕歌一阵抽搐,坚持了那么久,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丫头,我救你一次,你就当欠我一个人情,以后还给南海沈家,如何?”男子蹲在一旁,淡淡的说道。

一声丫头却犹如晴天霹雳,让程慕歌更加慌神。“别急别急,”看到程慕歌脸色突变,急忙道,“我不说出去便是。”说着拍了拍她的背。

果然,听到这话,程慕歌的情绪便稳定了下来。“你不知道情绪激动容易诱发肠枯草毒发吗?无知!”不知是不是错觉,程慕歌从男子的话中听出了嫌弃,却不是鄙夷。

忽然附近传来一阵脚步声,男子似乎也玩够了,捏着程慕歌的嘴,塞进了一颗药丸,又一抬手,让药丸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这颗药丸值不少钱呢!记得还我!”说着打量了程慕歌一圈,从她的腰上扯下一块玉佩,道,“先压在我这儿,当做谢礼。何时还完了这颗药丸的钱,何时再还给你。记得去南海沈家拿玉佩。”说完,男子便轻飘飘地离开了程慕歌的视线。

过了不一会儿,程慕歌的视线里出现了三个人。熟悉的便是慕容初。“阿初,”程慕歌轻声叫道,声音轻微的几乎听不到,“好疼!”

用尽全身力气说完这两个字,程慕歌便彻底昏了过去,倒在了满是黄土的地上。

“慕歌!”慕容初疯了似的冲上去,抱起程慕歌靠在自己的怀里。肠枯草的毒发日期应该是明天才是,怎么会在今天就发作?

尽管知道肠枯草发作只是昏迷,迟早会醒过来的,但是慕容初仍然放不下担忧。肠枯草不会致死,却是大户人家最喜欢用的毒,中了肠枯草的人只会痛不欲生,最终活活疼死,或者自己了却一生。

慕容初早已经看到程慕歌的额头的红印,程慕歌若不是疼痛难忍,怎么会出此下策!

一旁的萧慎与杜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好开口,便安静地待在一旁,静观其变。杜衡甚至往一边挪了挪,好看清程慕歌的脸。

方才在路上,萧慎与杜衡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便隐去了自己的身份,将校武场上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了慕容初。

杜衡提到下山的时候没有发现程慕歌的身影,可能存在另一个出口,慕容初便与他二人一同绕着校武场找寻了一圈,才在这里找到了程慕歌。

“多谢二位了!”慕容初看向萧慎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感激,却依旧疏离,“只是慕歌醒来之前,我恐怕不能离开。二位若不嫌弃,便留下姓名,待日后慕歌醒了,我再与她一同上门道谢!”

留下姓名?杜衡看了一眼慕容初,只见他满脸真诚,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不必道谢,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不知程公子是怎么了?为何会在校武场上有那番表现?”萧慎将扇子砸向手中,沉声问道。

梁劲所说也不尽然全是错的,程慕歌起初的行为的确像是在戏弄萧宗,若较真起来,程慕歌不一定就是对的。可是后面将他逐出考场,未免太过牵强了。

大齐律法虽然严苛,却也没有严苛到此等地步!梁劲便是欺负百姓不懂律法,随口胡诌!

慕容初被萧慎的问题难住了,若是以实相告,一个身中肠枯草的人怎么能成为状元?更何况是武状元!若是诓他,却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之前从未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有人暗算我。”忽然,靠在慕容初怀里的程慕歌幽幽道,毒发已然过去了。慕容初惊喜若狂,碍于萧慎与杜衡的存在,未说只言片语,将她扶了起来。

萧慎这才近距离地看到程慕歌的样子,模样甚是清秀,一身交领劲装,干练利落。若是细细看去,眉眼竟有几分像杜衡。

杜衡也暗中打量了程慕歌一番,心里有些惊讶。瞥了一眼萧慎,果然他在盯着自己。

“暗算?校武场上,光天化日,怎么会有人敢公然暗算你?莫非与你有仇?”萧慎想到了程慕歌跪下的时候,萧宗那异常的表现,恐怕真的有人暗算!

当时程慕歌跪在地上,从下往上自然看的清清楚楚!不过武试已经结束了,又有梁劲把控,就算找到了证据也不见得就能改变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杜衡忽然开口问道:“那你为何不速战速决?”两道目光直直的盯在程慕歌的身上,让她压力倍增。

思忖了许久,程慕歌才缓缓说道:“萧宗是内定的状元,即便输了,也不能输得太惨,否则皇室脸上无光,谁都不好过。”

这是实话,即便她输了,以萧宗的实力也不可能是状元,但结果已经预先定下来了,能力再强都没用。

“除此之外,萧宗与我在体格上的差异是他们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我造成阻碍。”程慕歌顿了顿道,武试的规则是胜负局里被打倒者出局,平局里占上风者胜。

“只要不被萧宗一击打到,占上风的我就是胜利者。萧宗的确孔武有力,仅凭硬打,我是没有胜算的。因此我才做出那番举动。”

只要熬到了锣鼓声响,萧宗就可以出局了,却没想到被肠枯草毒发而打乱全盘计划。

萧慎闻言,细想之下果然如此,不禁对这个程慕歌产生了兴趣。

“他们如何暗算你的?”杜衡却不那么容易应付,继续追问道。如果是被暗算,总该有证据,有伤痕,可是程慕歌除了跪在地上十分痛苦外没有流血,凭什么说是遭人暗算!

一旁的慕容初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个杜衡究竟是敌是友?如此步步紧逼咄咄逼人,说是朋友未免有些怪异。

程慕歌嗤笑一声,恨恨道:“我与萧宗比武时,校武场东南角有人用银针偷袭,被我躲过了几次,最后还是伤了我!”眼中满是恨意,就连慕容初也深信不疑。

虽说是东北角,其实离比武台也并不是很远,若是有内力深厚的人,以银针伤人的确很容易。况且人多杂乱,谁也注意不到银针这么细小的东西。

看着三人一副居然是这样的了然表情,程慕歌不禁在心里暗暗发笑——萧宗的确安排了偷袭她的人,只不过没来得及出手就被肠枯草的事情打乱了。

不过说起来,也不算是撒谎。

“那若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可愿意再尝试一次?”萧慎似笑非笑道。能在那么短且紧张的情况下做出这样的判断,这个程慕歌是个人才,若是能收为己用也不错!

老皇帝太过无能,武将里只有宣威将军傅明德是保皇党一派的,其余的武将要么就是中立,要么就是倒向丞相纳兰仪一派,能让萧慎重用的寥寥无几。

慕容初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越听越觉得这二人来头不小,那杜衡的问题极为凌厉,而萧慎则是气度不凡,说话的样子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子弟。即便不是宫里的人,也必然是家底深厚。

听到萧慎这话,程慕歌不禁觉得好笑:“当然愿意!不过现在说这话为时已晚,倒不如回去收拾收拾,待三年后再来一试。”

早知今日发生这事,不如当初放弃科考,前去南海……

想到南海,程慕歌便想起那个年轻的男人。他是谁?怎么会知道自己是女儿身?

这些年里程慕歌一直以男装示人,平常的一举一动也都是模仿男人,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仅凭外貌是不可能看出她是女子的!

那个古怪的男人到底是谁?程慕歌摸了摸身侧空荡荡的地方,那里原本系着一块慕容初送的玉佩,现在玉佩却在那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手中。

他给自己的药的确有用,若是他自己配的,那他定然出生于医学大家,若是他让别人配的,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做的事情。

南海沈家……

“慕歌,你怎么了?”看着脸色愈发不对劲的程慕歌,慕容初有些担忧。

今天实在是古怪,先是肠枯草无故毒发,现在程慕歌又出乎意料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醒了过来,只有等回了客栈再与她细说了。

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出神很久的程慕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头对萧慎道:“这位公子,无论如何先谢过了!只是今日之事非你我所能改变,武试的不正之风由来已久,若是能改,早已经改了。在下也只有认命。”

尽管如是说,程慕歌还是满心愤懑,加上那个奇怪的陌生男子的事情,让她极度烦闷!

忽然,程慕歌转身看向慕容初道:“阿初,你不是在考试院?怎么会知道这里的事情?”难道今天的事情已经传遍京城了?

一如程慕歌所想,那些今日在校武场的人一回到京城便忍不住在茶楼宣扬起她的事迹,毕竟武试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发生过考生被逐出校武场的先例。

而那些因为程慕歌被逐出校武场而伤心不已的女子则四处哭诉她的悲惨遭遇。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已经传遍了她的名字。

慕容初刚一下考场便听到了好几个版本,不过不变的是,程慕歌跪在校武场上痛苦不堪。因此慕容初才找了过来。

程慕歌不禁低头苦笑,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些人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即便她最后被看重,也四处树敌,举步维艰!

这一场武试算是打破了她全盘的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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