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魏是丑奴的名字。
当夜她被人送过来后,就跪在地上向宗玥叩了三个响头。
虽无法说话,但难得她识字,一番解释下,原来她记得那日在大皇子府是宗玥救了自己。只可惜之后宗玥自顾不暇,她被人投了毒药弃尸到了郊外。
等醒过来时,人已在摘星楼中。虽捡了条性命,但相貌已毁就连嗓子也被毒哑了。
提起君承乾,阿魏掩不住眼里的恨意。
“想要活命,就藏住你眼里的恨。”
阿魏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收敛住自己的情绪。
她脸上伤势未愈,宗玥也不急着细细询问。吩咐人拿了上好的雪蛤膏来,阿魏看在眼底,感激的又是磕头不止。
没有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但宗玥出手也着实太过大方,就连玉娘也止不住心疼。雪蛤膏有市无价,谁会舍得拿个一个奴婢用?
府上突然多了一个人,还是这样一个容貌特殊的女子,难免有些闲言碎语。宗玥吩咐玉娘,让下人管住嘴。冬至过后,宗翡更少见踪影,宗玥知道是皇城里那两位的寿辰将近了。
算算日子,那道旨意也快出来了。
入夜时分,圣诏就从宫内出来,朝野上下可算松了口气,不用再为赴宴的事头疼。
宗玥坐在院子里吃着茶果,云冢站在一旁,用行动表达着自己选择。
远远的就见阿魏端着酒水过来。
“看出来了吗?”
“步伐娴熟,沉稳有力,至少有十年功底。”
几句话的功夫,阿魏已走到近处,将酒水放下,她似想说什么。
“夜深了,去休息吧。”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离开了。
宗玥看着她走路的步伐,笑了笑,终究没说什么。
没了喝酒的兴致,宗玥回到屋内。
她在外堂坐了会儿,突然起身走到内屋去。
“出来吧。”
一道修长的影子从屏风后走出来。
宗玥柳眉一竖,毫不客气的嘲讽道:“大司马什么时候也学起了小贼做派,大半夜的翻墙女子闺房来?”
“本君光明正大的走进来的。”
言下之意,是你自己府上守卫疏松。
宗玥咬牙切齿,自打发现白厌的真面目后,她就经常能在这男人身上捕捉到几许散漫的影子。
状似冷漠,骨子里却坏到极点。喜欢捉弄人,尤其是对她!
白厌坐在软塌上,长腿慵懒的搭在另一条腿上,撑头看着她,傲慢的仿佛在自家地盘上。凤目漫不经心的朝窗外看了眼。
宗玥知是云冢听到了动静,示意他退下。面色难看的坐到这位大司马对面。
“有何指教?”
“可满意本君送你的礼物?”
“你说阿魏?”宗玥笑了笑,“她功夫不弱,你也真狠得下心。”
一开始她就觉得蹊跷,白厌怎会平白无故的去救一个奴婢。再说,那日咋摘星楼,他大胆的将阿魏拿出来售卖,不就是刻意引她上钩嘛!
这只老狐狸!
最初阿魏的确隐藏的极好,但习武之人总归有些小习惯是掩盖不住的。
让宗玥觉得玩味的是,白厌居然在君承乾身边安插了这样一颗暗子。
虽说这暗子已废,但不能从此揣摩出这男人的一些心思。
“以阿魏的功夫,当日想要制服大皇子应该不难吧?”这是她想不明白的地方。
“若只是隐疾,陛下何苦隐瞒这么久。”
“不止是隐疾?”
“本君那位侄儿是中了毒,只是这毒传自母体又阴狠至极。发病之时,心智全失形同兽类,非得换血才能苟延残喘。”白厌语气漠然,目光中却未掩盖嘲色。
宗玥听的心惊,不明白他为何要将这等辛秘告诉自己,目光一抬正对上白厌投过来的视线。
“你猜这毒是谁下的?”
宗玥心狠狠一跳。
白厌唇角一勾,这是宗玥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除了冷漠外的表情,邪魅的像一朵毒花。
可恶至极,偏偏又勾人到不可方物。
“我们说的是阿魏,扯到大皇子身上做什么!”宗玥偏头将话题扯开,不是她不想知道答案,而是……她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一丝恐惧。
直觉告诉她,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妙……
“刚才本君说过,君承乾毒性深入骨髓,连血液中也带毒。阿魏被他咬伤,也沾染了一丝毒性。若非如此……”他看了眼窗外,“她未必会输给旁人。”
言下之意,阿魏的功夫还胜过云冢一筹。
宗玥心惊这男人的手腕,在武帝的眼皮子底下手上竟还存着这等奇人,而自己看到的不过是他刻意展露出的冰山一角。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隐约中能感受到白厌的意图。
这男人就像个恶魔,在步步诱使自己深入大云底层的那些黑暗面。
可偏偏,即便知道前方危险重重,她依旧扛不住这诱惑。
“她是你的人,你觉得我会用她?”
“既是送给你的,是生是死都由你决定。”白厌看着漫不经心,分明是咬定了宗玥不会舍弃阿魏。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着实不快!
宗玥皱着眉,“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厌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低敛的眸子看不清神色。
“咱们打个赌如何,若你能猜中,我便全力助你。”
“助我?”宗玥惊疑的笑起来。
“你想保全夜王府。”
那双黑眸里的玩味夺目的刺眼。
宗玥咬住下唇,屏息的看着他。像是被人剖干净了摆在砧板前……
为什么他会知道?
屋内死寂,一秒都似隔世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干涸的声音才从女子樱唇中吐露出来。
“好!”
白厌眸中的蓝色深了几许,落在宗玥眼里,竟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怪异感。
“想来你那三位兄长还不清楚你的想法吧。”白厌微微偏头,睫影倒映在面上,侧颜如雕塑般英挺俊美,“他们放纵你了十六年,现如今看你,总算有点人样了。”
宗玥笑了笑,没有反驳。
白厌站起身来,桌上烛火微荡,屋内,两人的影子融合在了一起。
耳畔,传来男子的低语。
“君承乾不足为虑,小心另一人。”
宗玥长睫扇了扇,抬起头,“是君子濯吗?”
“本君着实好奇,早年你的那些愚蠢莫非是装出来的?”
宗玥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无言以对。
白厌收起眼里的玩味,“时候不早了。”
“不送。”
“没良心的小畜生。”
宗玥柳眉怒竖,“说谁小畜生呢!”
屋内寂静,空荡荡的没有回音。
宗玥没好气的踢了下桌角,咯噔一声轻响,她视线落到桌上,一枚墨玉扳指孤零零的躺在上面。
扳指入手冰凉,如墨的玉色里细看还沉着些许血丝。
这扳指不是白厌的嘛!
讨人厌的家伙,宗玥嘀咕了句。将屋内最西的一个匣子打开,里面还躺在一件黑狐裘。她失神的看了会儿才将黑狐裘拿出来与扳指放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