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诞如期而至。

清晨，满朝文武携眷陆陆续续前往皇城。宫内红绸高挂，自重雍宫到梧桐殿一路红毯铺地。此番寿宴选在太阿湖中央的别宫举行，单单是去别宫，行船就要半个时辰。

虽说是入宫祝寿，但对宗亲与百官家眷来说，这更像一个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

武帝后宫妃嫔本就不多，近些年更少有填充后宫之举，而君承乾那里正妃侧妃之位悬空许久，府上也只有几名侍妾。试问那些闺阁小姐怎么卯足了劲儿妆点自己，盼着能被这二位爷多看上几眼。

是以，宗玥走上宫船时，险些被这群花枝招展的妖孽给吓得退了回去。

浓艳的香粉几乎要把她鼻子给堵住，呛得她直往船头跑，趴在边上得劲咳嗽。一听，边上还有人学她似的猛咳，抬头就见苏折眉一脸仇深苦大的拍着胸口，看样子命都快去了半截儿了！

见她那模样，宗玥就笑了，“你家老爷子望女成凤的心思迫切呀，别说你穿上女装还是似模似样的。”

“呸！”苏折眉啐了她一口，毫无形象的瘫在甲板上，“还有心思打趣我，真不知这罗裙有什么好，绷的小娘我腿都要迈不开了。”

宗玥捂嘴偷笑，腰身往后一躲，拧了一把苏折眉的软软肉，示意她看过来。

就见层层罗纱裙下，竟还罩着一条绸裤。

苏折眉瞪大眼，满脸气哭，“还是你这小妖精聪明。”

宗玥笑的贼奸，她和苏折眉都是自小野惯了的人，要她两学云都这些闺阁小姐的做派，比拔了她二人两层皮还难受。

好在自家三哥不是苏家老爷子那种迂腐的人，只要不做的太出阁，基本都由着她性子来。

“前段时间你从牢里出来，若非我家那个老顽固将我锁在屋里，我定来你府上探望。”

“放心好了，我也没什么大碍。”

她二人在一起嘻嘻哈哈，全然不惧其他贵女怪异的眼光。

“这婢女瞧着面生，不过她这脸上是怎么回事？”苏折眉指着后边的阿魏。

此次入宫，宗玥特意让阿魏跟上。她伤势虽已愈合，但疤痕犹在，只用面具遮挡住半张脸，但在宫内瞧着难免突兀

“前段时间新买回来的，她脸上有伤戴个面具免得惊扰贵人。”

苏折眉好奇的看了眼阿魏，也没再多问，只是顺口说了句：“这面具倒是和大司马脸上挺像……”

宗玥干巴巴的一笑，只在心里小声嘀咕了几句。

武帝复位之后，一统南方。由最初的重武轻文，到近些年的大兴礼教。对男女之防、君臣贵贱之礼也越发重视。

前往别宫的画舫也按朝臣品阶划分，各家女眷在离宴之前也是与自家大人相分开的。

对这些繁文缛节，宗玥是斗大如斗。好在苏折眉虽励志要做个扛枪女将军，但到底出自翰学大家，正儿八经到了别宫，两人沆瀣一气，装模作样，倒也像那么回事儿。

女眷休息的地方在偏殿，宗玥她们进去的时候已有不少贵女都到场。

刚一入内，众女的目光便汇聚了过来，仿若出现的是两个异类一般。

宗玥一脸平静，苏折眉也早就习以为常。其中，有几道目光格外扎眼。

艳华郡主一袭水红广绣缭姿罗裙，纱带曼佻腰际，艳光照人又贵不可言。她旁边立在几人都是熟面孔，唯独让宗玥意想不到的是，宗雨燕竟然也在她边上。那丫头今天显然也是卯足了劲儿打扮，烟笼百花裙逶迤及地，外罩金线满绣的飞蝶氅衣。袖口纹着细致精密的莲花纹。颈前躺着金丝通灵宝玉，长发绾做流云髻，配上孔雀石做眼的金步摇，额前还以金粉花了一朵花钿。一身行头，就把在场所有人给比下来了。

可是吧……

“噗。”苏折眉首先憋不住，朝宗玥挤眉弄眼道：“我感觉我眼睛要瞎了。”

宗玥也被她这一身‘金’给晃的眼睛疼，但宗雨燕显然没注意到在场其他贵女的窃笑，对自己这一身打扮她可是满脸的骄傲。

她深有同感的看了苏折眉一眼，想了想还是朝王氏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伯母。”

王氏与一群命妇站在一起，见她过来，僵硬的笑了笑，到底没有发作。宗玥也只是做做场面，敷衍两下就准备离开。刚走不远就听到有人在后方问起。

“她就是宗傲的小女儿？”

头一次听人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宗玥回头，只看见一个高贵曼妙的背影，王氏恭敬的站在边上，模样甚是谄媚。心头虽有疑问，但眼下那女人身边围着不少命妇，宗玥也不好再上前。

纳闷的朝苏折眉走去，见她一个人杵在角落里，表情虽依旧百毒不侵，但眼神还是难掩落寞。

宗玥记得，苏家现今的正房是继室出身，苏折眉的生母在她早年就已仙逝。二房三房也有不少女儿，却始终没有男丁。

纵是嫡长女，但生母不在。在苏家这种大苑里，苏折眉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在她不远处，宗玥看见几个与苏折眉容貌相仿的妙龄少女，但一副清高的姿态，像是完全不认识苏折眉一般。

宗玥心里默叹，至少在这点上，自己要比她幸福许多。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三哥就断言咱俩会成为朋友。”

女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折眉猛地回过神。

“恩？”

“毕竟臭味相投的人，一般都能成为朋友。”宗玥眨了眨眼。

心里的那点失落像是被风驱散，苏折眉忍不住咧开嘴，笑意染上眉梢。

“言辞粗鄙，这分明叫英雄所见略同！”

“是也，是也，小的见过女英雄！”

她二人会心一笑，恣意自在，大大有别于这偏殿中的其他秀女，众人看在眼里，虽觉怪异，偏偏心里又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大云朝的女子，有几个能像她二人这般洒脱？

安素荷从殿外走进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

冥冥中，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