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慎听到她如此说，显然愣住了。

隔了会儿，不可置信地问道，“方才宁风来了？”

他先问的，是宁风有没有来，而不是，到底是不是宁风打了她。

宁几凡这么一试探，轻易便试出了他的心思。

她望着扶慎，又轻声笑了起来，“出去吧，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需要你们多垂怜一分。”

“主子……”时安看出了宁几凡的失望与绝望，朝宁几凡床边又爬近了两步，颤抖着道，“主子别再说这么吓人的话了！”

“滚出去。”宁几凡闭上眼睛，将头扭向床里侧，心里像是空了一块。

失去了的，再要回来，就再也不是那时的模样。永远也回不去了。

扶慎没说话，倒退了一步，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盯着宁几凡看了许久，忽然朝时安轻声道，“你先出去，将门关上。”

时安来回看了两人一圈，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退了出去。

“你也出去。”宁几凡闭着眼睛，咬牙轻声道。

骨钉一寸寸入骨的痛，也远远及不上心里的痛。

废了一根骨头，坦诚了自己的身份，却还是远远及不上宁风。

她大约，是输了。

“如宓。”扶慎沉默了一阵，轻声唤了她的名字，“你不明白，宁风当初，是要用自己的命，来换我活下去。”

“那就让她死！”他话音刚落，她立刻凄厉地回，“她死了就好了！”

“我只恨，当初不能早些下手杀她！没等到你对她用情至深时便杀了她！我只恨自己的心慈手软！造成今日的恶果，错的是我！我谁都不怪，只怪自己不够绝情！”

扶慎紧紧抠着太师椅的扶手，低声回，“你已经杀过她一回，不能放过她吗？”

“不能！”宁几凡猛地睁眼，死死盯住了他。

“你的心里能容下两个人，我的心里却容不下她！她克死了宁宗，害死了宁茵芝，杀了月蓝！她与我的仇不共戴天！你以为我是什么圣人？她要害我，我为什么要对她留情！”

扶慎脸上，起了一丝挣扎，轻声回道，“那是因为，你先对她起了杀心。”

“那是因为你。”

宁几凡说这几个字时，心里又痛得几乎喘不上气来，“阿慎，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你。”

倘若真的失去了他，她绝不能活得下去。

扶慎，便是她的一切，是她活下去的理由。

他明明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

扶慎望着她，眼眶忽然慢慢转红，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她。

“要么，让我死。”她逼着自己，又轻声说了几个字。

扶慎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她跟前，朝她跪了下去，伸手轻轻搂住她，将脸埋进了她的颈间。

她的颈间弥漫上一阵潮湿，她知道，他哭了。

“你若是喜欢她多一些，就让我死。”她空洞地望着头上大红色的幔顶，喃喃道。

?

第二日午时，十九长公主果然又来了。

宁风去见过十九长公主，又来到扶慎书房。

他果然坐在院子里的松树下，独自一人看着一本书。一身白衣，衬得他脸色更是惨白，毫无血色。

十九长公主一来，他就离开了宁几凡院子，想来，是为了躲开不想见的人。

“王爷避而不见十九长公主，是因为宁几凡，怕她难过吧？”宁风走到他身边不远的地方，轻声问他。

扶慎放下手里的书，微微侧过头，朝她扫了一眼，“本王还没想好，到底该如何做。”

宁风看了他一眼，问，“王爷今日的药喝了吗？自己的身体也要紧。”

“喝过了。”

“那，王爷来我房里喝杯茶吧，我有话要说。”宁风朝他笑了声，“说不定，和我说了会儿话，便能通透了。”

扶慎又朝她扫了眼，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起身了。

宁风和他一起往自己那里走，到了春末，一路都是柳絮和花瓣，桃花密的地方，一阵风吹来，几乎都看不清路。

她低头，望着脚下的残花一路走，忽然轻声问道，“王爷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吗？”

“你有喜欢的人？”扶慎沉默了几秒，才低声反问。

“有的。”宁风低声笑。

“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她对我温柔起来时，我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与我在一起时，我有什么不快的，她能看出来，却不点破，只是逗我笑，和她在一起只觉得开心。”

扶慎眼波闪了下，问她，“不知道是哪家姑娘这么好？本王和黄岐认识吗？”

“也许不认识。”宁风摇头回道，“不知道王爷对着哪个姑娘，曾经也有如同我这般的感受？”

扶慎扭头，望着旁边波光粼粼的湖水。

半晌，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苦涩。

“是吗？”宁风笑着答，“那或许是每个人感觉都不一样吧。”

她回想从前，有段时间和扶慎在一起是开心的，只要待在他身边，不做什么，只是看到他就很开心，可他却不觉得。

大约是因为，那时只有她一个人喜欢着他，辛苦了那么久，不是她的，终究心还是不在她身上。

转念，又不由得想起姜想又在自己面前死缠烂打的模样，她说的这个姑娘，就是他。

对扶慎死心了，才越发觉得姜想又好。

前面就是她住的地方，她低垂着眸子，快步先进了院子，让小厮擦了主屋里的桌子，泡上一壶茶来。

扶慎落座的同时，她朝小厮看了眼，道，“去看看后厨有什么点心，王爷喜欢吃豆沙馅的麻团，若是有，装几个来。”

“是。”小厮立刻点头出去了。

宁风走到房门前，关门的时候，忍不住咬了咬牙。她竟然还记得他喜欢吃什么东西，随口就能说出他的喜好。

可扶慎大抵是说不出来她喜欢吃什么的，他肯定记得卫如宓喜欢吃什么。

扶慎伸手，端起瓷杯，喝了口宁风替他斟的茶，低声问道，“你去见过宁风了吗？可有回话？”

“有。”宁风转身，走到他对面，坐了下去。

扶慎抬眸望着她，随即问道，“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