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刘齐氏还真不是一般的无情。
刘稻香对于刘齐氏的死没有多少感慨,就觉得那么个利害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有点不真实的感觉,要真说,其实听到这个消息时,她还是挺高兴的。
更替胡馨莲高兴,终于没有人去祸祸她的银子了。
“真死了,就在我们离开青州的头三天。”三天时间,足够张裕德摸清楚一切原因了。
刘稻香心中暗道,难怪胡馨莲没有写信过来,原来,她还在孝中。
虽然是令她十分憎恶的婆婆,可孝还是要守的。
刘稻香看了沉浸在往事中的美人娘亲,又问道:“小舅舅,到底是怎么回事,虽说那婆子从这府里走时,只是稍微着了点凉,但也不至于就此一命呜呼了啊?”
苏裕德微微一哂,笑道:“你且听我把查来的事一一告诉你。”
三月中下旬的时候,刘齐氏催促刘喜贵带了她往青州赶,原本她就身子骨有点不妥,又加上舟车劳顿,待两人到达青州时,刘齐氏足足瘦了几十斤,原本算得上丰腴的她,已瘦如竹杆。
随后,又是脚不沾地的去了府城,忙着帮她的好四儿子操办婚事,最后熬不住病到了。
新人才成亲,刘齐氏病倒便有些被嫌晦气,又加上刘喜贵劝她,随了她去自家住,原本想跟小儿子住的刘齐氏无奈之下,只得搬去与大儿子住。
其实这也没什么,刘旺贵生得还算人模狗样,到也得了黄梓芸的欢心,他陪新夫人三朝回门后,黄大人便告之他,半月后便可启程前往青州另一个府城管辖下的一个县做县令。
张裕德说到这儿,冷冷一笑,说道:“你们猜,刘旺贵这县令是怎么得来的?”
刘稻香觉得有黄大人护驾,应该是便宜价钱买来的。
岂知,张裕德摇摇头,纸扇轻摇:“错,是换来的。”
也就是说黄大人与另一个府城的同知通了气,互相换了一个名额。
张桂花闻言只觉世道太不公,又问:“怎地没人管么?”
张裕德不屑地回答:“姐,即然是府城最大的那个,又加之长年盘居,自然是可以只手遮天,这些个县令都是在他们的管辖之内,虽然朝廷可以直接任命,但同知们若觉得有才能举子,的确也可以推荐!”
“只是刘旺贵的举子身份是花钱买了试题得来的。”刘稻香从来不认为刘旺贵是有才干的人。
“嘿,这算什么,听说,黄大人在这事上还帮过他,不然,你们以为,就那半桶水能考上举子。”张裕德虽是个生意人,但也是很讲规矩的人。
他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了。
刘稻香微微皱眉,又问:“莫不是那老婆子的死与他有关?”
张裕德赞许的看了自家外甥女一眼,笑答:“说有关是有关,但说无关也算是无关。”
刘稻香又朝他娇声喊道:“小舅舅,你就别打马虎眼了,到底是有关还是无关,为什么我总觉得那老婆子不像是个能容易挂掉的人。”
“那老婆子出自黄府,自有些小聪明,只可惜,她眼里的好儿子没一个一真正好的。”张裕德又答。
接着他又把剩下的事说了。
半月后,刘旺贵接到任命书,便带了新夫人黄梓芸前去赴任,当然,他也差人去问过远在青州的胡馨莲,若她愿意,可以带了自个儿的长子一起前去。
一个小小的县又怎比得过青州的繁华?
更何况胡馨莲原本就只是打算能光明正大的借他一用,如今有子万事足,她自不会扔下自己的生意跑去碍那新夫人的眼。
刘旺贵为了做足孝子的样子,又去了刘喜贵那里。
“哟,四弟你咋来了,快些进来。”刘喜贵不在家,刘李氏迎了他进去。
刘旺贵打量着这个小小的二进院子,不由笑道:“都说穷秀才,富举人,当真是如此,大嫂,往后你们有福了呢!”
“啧,还不是因为你家侄子中了举子,我们不得不辞了那处的事,好在当初手中还有些余钱,又加之我娘家的帮衬,这才添了这座二进小院,这不,为了还钱,你哥与你侄儿都出门做事了。”
刘李氏一边暗中猜测他的来意,一边随意敷衍。
她很讨厌刘旺贵那打量家中的眼神,十分叫人厌恶。
“要说小叔子你才是最有福的,家里出的几个举子中,就数你运道最好,我听你侄儿说,几日后便要去上任了?”
“嗯,不过是弄了个小小县令当了,还是因为那府城的同知大人惜才,才让我得了这机会。”刘旺贵说这话时,一脸的感激,好似真的很感激那位同知似的。
刘李氏暗中撇了撇嘴,暗暗庆幸当年生下刘智胜后,是留在自己娘家教养的。
“小叔子,要不,你先请到堂屋坐会儿,我等下打发人去唤你哥哥回来?”
“不了,我去看看娘,想问问她可愿随我去那里上任。”刘旺贵说这话时,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好有孝心。
刘李氏暗中不屑地扫了他一眼,自刘齐氏病倒搬到家中来后,刘旺贵可从来没登门看望过,又哪来孝顺一说。
“娘住在西厢房,我叫小丫头送你过去。”
为了避嫌,刘李氏自然不会随刘旺贵进屋。
刘齐氏病卧床榻,越发瘦得利害,刘旺贵一时门,便隐隐闻到一股尿骚味儿,他不由嫌弃地扫了一下室内,又唤来小丫头欲打开窗子。
岂知,那小丫头回答说:“四老爷,大夫交待,老夫人是受了风寒,又加上之前舟车劳顿,好容易松快了,反而人扛不住了,便让关了窗子好生将养着。”
刘旺贵闻言,把已跨进门的脚又缩了回来,不自然的笑道:“即如此,我便不进去了,免得带了一身的水气进去,反倒不美,我就在窗户边同我娘说几句话。”
立于院中的刘李氏越发不屑地瞧着他惺惺作态。
“娘,娘!”
“娘,我是旺贵啊,我来看您了!”刘旺贵站在西厢房廊下的窗外,隔着窗子喊刘齐氏。
“是旺贵啊!”刘齐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又有些有气无力。
“娘,您还好么?怎地听上去病得很重?”刘旺贵在外头闻不到那味儿,也不在意多说几句好听的。
“不好呢,娘浑身难受得紧。”刘齐氏隔着窗子哼哼叽叽了几句。
一旁的小丫头小声道:“老夫人受了风寒,大夫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狼虎猛药。”
“娘,儿子接到任命书了,是去当县令呢!”刘旺贵想了想,还是把这喜讯告诉了刘齐氏。
他是确认刘齐氏起不了床,才说的。
果然,刘齐氏好半晌才喘着气告诉他:“旺贵啊,回头要好生祭祭祖,让祖宗们保佑你官运鸿通。”
“好呐,娘,你能走动么,儿子想接了您一同前去!”刘旺贵的心里越发有底了。
刘齐氏自然没有同意,刘旺贵又在窗外惋惜了一阵,只道待刘齐氏养好身子骨了,再接她前去。
刘旺贵没说的是黄梓芸十分泼辣,订婚前就已说了,不能让他娘跟两人一起过,更何况自古都是长子给父母养老送终。
这事儿,刘旺贵自不会反对,因此,他事先悄悄叫人打听过,知道刘齐氏病得起来了床,这才前来的。
“旺贵,你进来一下,你头回出远门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娘想再看看你。”刘齐氏好半晌才说完这句话。
刘旺贵有心想不去,但一转身瞧到自家大嫂正站在院子里,就那么拿眼珠子死盯着他。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屋,屋里的那股味儿,差点把他给熏过去了。
刘旺贵几乎是用快跑到达刘齐氏的床前,被她灰败的样儿给吓了一大跳,不由喊道:“娘!”
“旺贵来了?快来娘这边坐下。”刘齐氏身上盖的是上好的绸缎锦被,他又打量了一下四周,心下有了成算,自家这个大嫂,到也不曾亏待了自家娘老子。
刘齐氏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自家儿子有出息,能走上经济仕途:“旺贵啊,你可真给娘争气呢,回头,待娘身子骨好了,便去黄府谢谢两位亲家。”
她终于可以趾高气昂地在那些老姐妹们跟前得瑟了,叫她们一直瞧不起自己被放出去了,叫她们天天显摆今天得了大夫人赏的金戒子,明天显摆一下大夫人赏下的金耳环。
“娘,您只管放宽心养好身子骨,儿子一定会好好干的,岳父说了,只要我好好做事,即便不去参加春闱,他也会想法子帮我一步步往上走,凭我举子的身份,可以官居四品呢!”
刘旺贵知道自己的斤两有多少,能考上举子已是他的极限,他压根儿就不曾想过要去参加春闱。
“娘,到时,我便向皇上请封,给娘讨个四品恭人当当。”
要不刘齐氏怎么最喜欢小儿子呢,就是因为刘旺贵的嘴忒会哄人。
这事儿才刚画了一撇呢,他就已经描绘了整个完美蓝图。
“好,好,好!”刘齐氏连说三个好字,这辈子她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黄家么姑娘嫁过来,虽说带了许多嫁妆,但我儿手上也不能没有一文钱,娘这么些年偷偷攒了百多两银子,我吃穿用度都有你大哥管,你只管拿去花销。”刘齐氏不知从哪儿摸去一个旧旧的粗布钱袋,看样子有些年头了。
钱袋鼓鼓的,接过来时里头的银元宝撞来撞去,悦耳的声音叫刘旺贵笑得更真诚了。
“娘,您只管安心养病,您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回头咱们把爹也接回来,到时你想怎么整那两个小妾,都有儿子给你担着。”刘旺贵得了银子,这好听的话越发不要钱的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