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檐昏迷的这段时间,颜融一直在旁边照顾着。
晏云起初觉得,这个小伙子可能是自己女儿的朋友,留下来也没什么。
可是过了几个小时,还不见他离开,心里就开始好奇了,姑娘从没说起这么个人,晏云在心里想了想,于是和颜悦色地问道:“警察同志,你跟我家小雪认识啊?”
“啊,上次她在山上的时候,是我把她挖出来的,然后我们就认识了。”颜融顿了顿,又道:“我跟她算是熟人呢。”
“原来是这样啊,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上次那事,她回家也不愿意提,唉,这孩子遇到什么事,总是不愿意跟大人说,怕大人担心。”晏云说着,眼眶又红了。
“阿姨,您别难过,她要是醒了,看见您伤心,她该难过了。”颜融连忙安慰。
“对对对,不能让她看见,她从小就见不得我掉眼泪。”晏云赶紧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颜警官,你还没吃饭吧?要不你先去吃饭,我在这守着她。”晏云努力压抑着那阵哭腔,但语调还是发生了变化。
“阿姨您先去吧,您去吃完换我,然后今晚我守着她。”
“这怎么能行呢?我怎么好意思让你守着她?你先去,等会换我,晚上我来照顾她。”
“阿姨,她这个情况,要不停冷敷。”颜融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似乎在把什么情绪狠狠压下去,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沙哑而隐忍:“而且,您看她这么瘦,又受了那么多伤,一定需要好多营养才能长好,医院的饭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得惯,您回去还能给她做点好吃的。”
他找理由把晏云支开,只是为了她一睁眼能少些内疚。
她是个好姑娘,好得让人心疼。
晏云走后不久,江雪檐的病房门口陆陆续续来了三个人。
施谨琛腿长,一放学就跑来了。
问了江雪檐的情况之后,就闷坐着半天不说话,期间颜融不时给江雪檐掖一下被子角、换一下毛巾,看得施谨琛心里一阵气闷,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
施谨琛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将一个笔记本放在了颜融面前。
“期末押题,她赖了我好几天。等她醒来麻烦你帮我交给她。”
最后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她,施谨琛走出了病房。
如果......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同桌了,以她的性子,应该会请老师调座位的吧?
那这次押题,就是他最后一次帮她了。
也好,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不如就独自享受一下高中生活,好像也不错。
颜融本来想把那个银灰色的笔记本放到江雪檐枕头下面的,可是一直听江雪檐说这个同桌如何如何神奇,他也想要看看他押题的本事。
翻开看了几秒,他整个人就有些傻眼:
一道物理题下面,施谨琛做的标注是:不要被忽悠了,B选项是干扰项,你只要把定义一字不落地背会,这种题就没问题了。
翻了几页,是英语题,施谨琛用一支红笔把语法和题目分开写,重点一目了然。
颜融目测了一下,这个笔记本大概有60页的样子,字迹工整,格式整洁,估计他早就开始做这件事了吧。
江雪檐成绩并不差,就是没自信,喜欢瞎担心,好像施谨琛猜了题就能帮她拿满分似的,那种奇怪的心理,就是施谨琛给惯的了。
可是,世界上应该就只有这么一个施谨琛愿意处处惯着她了吧?
颜融叹了一口气,打算把笔记本收好。
“咚咚咚”,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颜融皱起了眉头。
他在脑海里想了想,就知道会是什么人了,医生不会敲门,晏云进来也不会这么用力敲门打扰江雪檐休息,施谨琛刚才敲门是用指甲盖扣的,只能是江雪檐的老师或者同学。
他们会吵着她的吧?
打开门的时候,却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的视线对上的,是颜蜜那双满是复杂情绪的眼睛。
颜蜜也被吓了一跳,她显然不会想到,自己的哥哥会在这里,一时间愣住了。
脑海中窜出的下一个念头更是直接让她变了脸色:他不会是知道那件事了吧?
这个小心思让她浑身不寒而栗。
只听颜融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颜蜜心想完了,他真的知道了......
正准备说出的道歉却在定睛一看的瞬间,被生生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那句话是对着站在她身后的温酒说的,显然是对温酒厌恶到了极点。
“哥,是我把她拉来的,就是......想跟江雪檐道个歉,她真的知错了。“颜蜜立刻帮忙说好话,人是她弄来的,她不说话怎么行?
“道歉?你以为,多少句对不起能弥补她受到的伤害?”颜融一手关上病房的门,将颜蜜窥探的眼神挡在了门外。
“哥,温酒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而且江雪檐把她的手都抓伤了。”对于她这种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伤、没说过一句脏话、从小就受律师父亲教育的小公主来说,打人骂人的行为是野蛮的,更何况,江雪檐把温酒手腕抓出那么深的指甲印,那简直就是及其野蛮!
但温酒没有对她说,江雪檐的脑震荡和身上的青紫都是她的“杰作”。
满以为自己占理的颜蜜却在随后被真相狠狠刺激了一番。
颜融一言不发,拎着颜蜜的领子,推开门,一直把她拎到江雪檐床前才松手。
她一边在心里抵触哥哥的粗鲁,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顺带着随便看了看江雪檐。
这一眼,却让她整个人都忘了呼吸。
都是骗人的,温酒都是骗人的,说什么就是随便教训了她几下。
可是江雪檐的脸上至今还有一个鲜红的手印。
“她身上就没几处好的,轻度脑震荡、高烧不退导致昏迷,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卫生间的隔间里被关了整整17个小时。作为警察,我不能说文就受伤就活该,可是颜蜜,你这么大了,要能分辨是非啊,你自己看看啊,好好想想!”说到后来,颜融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拔高了不少,但他仍然没忘记,这间病房有两个病人,那压低的声音因为怒气的修饰,显得格外刺耳。
颜蜜再次被哥哥吓到了,她本来就有些害怕,此刻,已经快要哭了,但她知道,这时候钥匙敢哭出声,哥哥说不定把她扔出去。
颜融说完就大踏步走了出去,站在试图看一眼江雪檐伤势的温酒面前,把她的视线挡得死死的。
“跟我出去。”颜融再次把门掩上了,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温酒自知惭愧,无力辩解,低着头就跟了出去。
颜蜜忍着眼泪在江雪檐面前站了一会,余光扫到她一只手露在外面,于是小心翼翼地把那只手拿起来,正要放进被子里,却忽然看见那手掌上还有一块凝固了的血迹。
她盯着那块血迹看了看,终究忍不住哭了起来,在她的印象中,流血了,就一定很疼的,她从一旁拿过一块毛巾,动作轻柔地给江雪檐擦掉。谁知血迹掉了,眼泪却一滴一滴都掉在了江雪檐手上。
她着急地使劲擦,却越擦越多,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一遍又一遍,像是替温酒说的,又像是在替自己说。
医院外面的僻静处,颜融停下了脚步。
温酒依旧低着头,看起来像个犯错的孩子,而他,却不想当那个教育她的家长。
“你也看到了,她现在这样,你觉得满意么?”讽刺才是拯救别扭的良药,更何况,温酒那种别扭,似乎还跟认错无关。
她要是真的悔改了,不会到现在都一言不发。
”你可以不说话,因为你的行为本身就无需辩解,欺负同学很有成就感吧?但我告诉你,这是最后一次,你应该感谢那个虚报的出生日期,让你晚了一个月满16岁,要不然,你不会逍遥法外的,这是故意伤害罪,你脑海里有“犯罪”这个词儿吗?就算没有,你知不知道羞耻?”说着说着,他的火气又上来了,真的,要是没有那个该死的身份证,她现在根本不会站在这里的,本市人大已经通过了提案,她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你少在这义正言辞地教训我,我教训她,也是因为她自己不自爱。”温酒被骂急了,终于开始反驳。
她起初是有一丝愧疚的,可是颜融这样咄咄逼人,就让她烦躁起来。
兄妹俩一个德行,都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批评人,颜蜜甚至还用绝交来威胁她。
“温酒,你倒是好好跟我说说,她怎么不自爱了。”颜融用力握紧自己的拳头,如果不这样,拳头可能自己挥到温酒脸上,那样的话,就不大好了。
“她跟我男朋友不清不楚,还经常去夜店唱歌,谁不知道那里都是什么人,她自己不干不净地,还拉上我男朋友。”毕竟是有些心虚,说来说去,都是围绕江雪檐和唐觞的关系。
她没反应过来,她暴露了自己的自卑和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