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是孩子，得靠哄，无论他们多大年纪。这一点，皇后看着临帝的样子，觉得这话真是说对了。

“皇弟，你就等着选完妃再走吧，下次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怎么样也要看到你的侄子成婚啊！”那日之后，康亲王第一次入宫，在皇后的强烈要求下，照例是带着他的儿子的。

“父王要去哪？”霁儿急了，噌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巴巴的看着他的父亲，康亲王等待他的回答。

父王要去哪？又要丢下我。这次又不声不响的走，为什么没有和我说？

这是已经七岁的霁儿，内心最恐惧的事情，就这么突然的来到了，他的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的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不同于昆儿的鬼哭狼嚎，霁儿的哭泣，是无声无息的。

孩子纯真的大眼睛里被泪水填满，咬着牙，倔强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这样的霁儿，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疼。

“怎么，没有同孩子说？”皇后伸手把霁儿揽在怀里，拿起帕子来轻轻擦拭这孩子脸上的泪。

康亲王很淡定的坐在那，他是全场唯一一个没有因为霁子的哭泣而慌乱的人。

即使霁儿用他那双大眼睛控诉似的盯着他。康亲王仍旧风轻云淡的，抬起手来，闻闻茶香，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面前的这杯茶上。

霁儿的哭声，对他来说没有一丁点儿意义。

“我去蛮荒，告诉他做什么？”好不容易喝完这口茶，康亲王慢吞吞的说了一句。

“父王不带我？”临帝皱着眉头，刚要开口斥责，就听见霁儿已经耐不住，开口询问自己的父王。

一如既往的，霁儿的问话，没有得到康亲王任何的反应。

“他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呀！”皇后柔声劝道。

“他都已经七岁了，该是有父母管教的时候了。这次出门，你再不带他，他可不会再认你这个父王！”

也不知皇后说的话中哪个字，刺激了康亲王，康亲王猛的一口把杯里的茶饮尽，沉着脸硬声说：“都七岁了，将军府的小儿子都可以跟着去战场了，他难不成还是吃奶的娃娃，离不开人？”

“你……”知道些许内幕的临帝，说不出话来了，他这皇弟，一门心思就在她亡去的妻子身上，当年，他妻子为了生这孩子，元气大伤，没几个就不治身亡。

皇弟迁怒了这么多年吗？到现在还是没有放下吗？

“父王，我要跟着你，霁儿这次无论如何要跟着父王！”手脚并用的，挣脱开皇后的怀抱，霁儿爬到康亲王身边，拉住他的衣角，紧紧的拽着。

任康亲王怎么掰，就是不松手。

“松手！”

“不！”

“松手……”

“霁儿不松手！”

猛的一把拂开霁儿，康亲王一点也没有留情，霁儿小小的身影，就在他父亲不耐烦的一摔中，往旁边的桌子上撞去。

那小身影跌入一个柔软的怀抱，明黄色的，是太子，眼看着霁儿就要撞到桌子上，太子施展轻功，飞奔过来。

康亲王抬头的那一刻，眼神闪烁，平静的湖面泛起了波澜。

“王爷，您也太……这小王爷要是真跌到桌子上，可怎么是好！”

“他的命是他母亲换来的，不会轻易没了的。”康亲王冷酷无情的声音从风中传过来，

传进门外，霁儿的耳朵里。

那个小身影，惊得往后倒退了一步，一不小心踩空了，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屋里对话的两人对视一眼，脚步声渐渐向门边靠近了，“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环顾四周，说一声：“可能是猫吧，没人。”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霁儿的身子还趴在门缝那儿，他知道今天晚上他即将听到的这些，会对他以后的人生发生重大的影响。

可他没有选择拒绝听的权利，屋里的人好像是故意的，故意今夜选在书房里谈话，故意趁着他来了，才开始讲述故事，故意用他能够听到的声音来震撼他。

“虽然像您说的那样，小王爷的命，是他母亲换来的，可这却不能怪他啊，他当时什么也不知道呀！”一人苦口婆心的劝着。

“怎么不能怪他，如果没有他，她现在还好好的在我身边！”康亲王似乎恼了，手臂一挥，乒乒乓乓的，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霁儿知道那个她是谁。康亲王，他的父王心心念念的那个她是谁。

霁儿的身体现在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抱过他的温暖，那是最温柔的人，那是对他最好的人。

就算是现在，霁儿有时候做梦，也会梦到那时候的事情，他好像在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怀里，那女人轻轻哼着歌，斜倚在床上，朝他笑，着哄他睡。

那时候父王也会来抱抱他，逗逗他，他们一家三口好像过了那么一段美妙的时光。

只是记忆中，那女人总是在床上躺着，好像生了什么不得了的病。一天一天的虚弱下去，一天一天的，抱着他的手，松了下来。

后来有一天，当他在深夜再次嚎啕大哭的时候，那双手，那个温度就再也没有了。

“可那也是夫人心甘情愿生下小王爷的，那时候，夫人宁肯自己中毒身亡，也不愿意放弃小王爷，难道王爷您，忘记夫人的嘱托了吗？”

“就是因为没忘记，我才不愿意对他好，我怕我会心软，见了他，就不再想报仇了。他的皇伯父，照顾他这么多年，可不比对我的感情深？”终于，声音不再那么强势了。有点儿颓废，有点无可奈何，康亲王的影子瘫坐在椅子上。

“您别这么说，小王爷要是知道真相，一定会站在您这边的。你要相信您同夫人，才是小王爷的亲生父母，只有您同夫人才是能够真心实意对小王爷好的。”

“但愿吧，我把他留在临安城，就是怕万一我失败了……他还可以一直生活在临安城，以皇兄的性子，仍然会照顾他，不会牵连他，可这孩子太傻了，跟着我做什么！”

屋里的康亲王一边说着一边眼睛向外看，屋内靠近门那，那个小影子还在，只是身子剧烈的抖动着，像是在承受什么无法承受的痛苦。

刚刚他说的自然不是真的，但他现在只能这么解释，只有这样，霁儿才能配合他，他们父子俩才能一同出城，不受限制，真正的展开攻势。

想想今日大殿上的那个人，以他的性子，定然是看不得他们父子不和，必会想办法方设法撮合他们，那么，让霁儿跟着他一同驻守蛮荒，就是最好的方法了。

屋里的谈话还在继续着，一些陈年往事，在屋里的人刻意的叙说下，一幕幕的呈现在霁儿的眼前。

月光的映衬下，回到自己院子里的那个小身影，仔细看，脊背仿佛不再那么直挺了，一步一步缓慢的行走着每一步都仿佛绑了铅块似的，那么沉重。

在这么小的年纪，在一夜之间，突然就被迫接受了这么多的事情，纵然霁儿再怎么天纵奇才，纵然他的心理年龄再大，终究是个小孩子，终究无法承受。

霁儿病倒了，康亲王府的小王爷病倒了。

病得来势汹汹，一直高烧，昏迷不醒。

躺在床上，汗水哗哗的流着。小脸蛋红扑扑的，额头的汗水也不断的渗，只有嘴唇是干的，干裂的，不断张合着，总在喃喃些什么。

临安城所有的医者都去看了，太医也守在康亲王王府里，整个王府乱糟糟的，侍女们不断的端着盆来回跑，满院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