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耳畔呜咽。

如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远，直到双腿像灌了铅一般再跑不动，她才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看着周围青葱的大树和缠绕的藤蔓。

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辨方向的跑上了后山。

她斜斜地倚靠在一棵大树边，双手撑着膝盖，额头豆大的汗滴直落，林间的风吹拂发丝，她眼里几份干涩，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她伸指一粘，温热的，咸咸的。

却原来是泪水。

如意怔了下。

上一次她难过到流泪是什么时候呢？

她回想了许久，好像还是在师父离世时她哭过，至她死时已有七年之久。

除了骗人作戏之外，她其实很少哭。从小到大哭过的次数，双手都也能够数得清楚。

没想到今天却……

可她又没有做错，她为什么要哭，又到底在哭什么呢？

如意嘴角浮上抹自嘲的笑。

她的确不是苏如意，可这身体是苏如意的。穿来这里亦并非她的意愿，她也是被迫的。

真正的苏如意早就死了，若无她的穿越，这具身体早就化成黄土。

而她被迫接收这具身体和这堆烂摊子，想尽办法护着她们。

她做错什么？又欠她们什么了？

她不觉得欠了她们什么。

那……李凤霞凭什么打她？

她被打，应该生气，应该愤怒，干嘛在这里窝囊地哭鼻子，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根本不是她的作风！

如意在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却依然忍不住眼泪。

抬手，恶狠狠地擦过去，脸颊都擦疼了。

这时，眼前多出一方雪白手帕。

萌娃清脆的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心疼：“姐姐，你别哭了，阿深替你吹吹，就不会再疼了。”

如意垂头，凝着捏手帕的那只小胖手，还有那张担忧到紧皱得像包子，凑上前不停在她脸颊吹气的粉嫩小脸。

颇有些尴尬。

真是丢脸死了，居然被这小妖看到她哭鼻子？

“我没事，阿深，别吹了。”如意制止阿深，这点伤不算什么，消了肿很快就会好。

“姐姐，你跟我回家吧！”阿深停下吹气的动作，一脸正色地说道：“他们不要姐姐，阿深要姐姐，阿深会一辈子陪在姐姐身边的，阿深好喜欢姐姐，好喜欢，好喜欢。”

他重复了很多个喜欢。

脸上表情格外认真，双眼也格外专注，糯糯的声音稚嫩而纯真，仿如空灵天籁能抚平天下所有的悲伤和忧愁。

如意心中汹涌的情绪也因而平复了下来。

只是。

咳咳……

好像有些别扭。

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怎么听到耳朵里总觉得有些像情话？

这小家伙还真是可以啊，这么小就知道哄女生？

至少他将来不愁会打光棍了。

“你知道一辈子有多久，你就这么许诺一辈子了？”如意伸出手指轻轻刮了刮萌娃的鼻子，笑道：“姐姐也喜欢阿深啊，也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可是姐姐不能和你回家。”

“为什么？”阿深嘟着嘴气鼓鼓地问。“你和我回去，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我把我所有的银子全部都给你，以后谁敢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

“我还会陪你玩儿，不管姐姐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也不会像他们一样凶你，骂你，打你。只要你和我回我家，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我才不会像他们那么坏，那样欺负你！”

“姐姐，他们都不要你了呀，你还回去做什么？”

“再给他们打么？姐姐你就不能有点骨气！”

如意：……

这和骨气不骨气的有关系？

无奈地嗔了萌娃一眼，如意叹息着点了下萌娃的脑门：“我怎么就没骨气了，难不成你和你爹吵一架，你也离家出走，以后再也不回了？”

“我……”阿深不说话了，哼了一声，撇开了头。

小脸上，一副“我明明是为你好，你却不领我的情还说我，我很生气，不要再搭理你”的傲娇模样。

如意捏捏他小脸：“好啦，别生气了，我和你道歉还不行么？”

这小家伙，诱拐她不成，居然还和她闹起脾气来了。

“不要，你刚刚瞪我！”萌萌哒小娃娃拿小胖手将她拍开，以此表示自己是真的生气了。

如意抽了抽嘴角，垂头：“对不起，我不该瞪你，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真是个矫情的小家伙！

她不就是眼睛睁大了点，哪里就是在瞪他了？

小娃娃哼了声：“你还吼我！”

“好好好，我不该大声吼你，我保证没下次了，可以了么？”如意干脆坐在树下，把他拉抱进怀里哄：“姐姐不是说你吼你，只是……有些事你还小，不懂。”

“我才不小，我全都懂。”萌娃糯糯的声音尽是不满：“我不想你难过，不想你被欺负。我都舍不得欺负姐姐，他们凭什么欺负你？我讨厌他们，要不是看在姐姐面子上，我刚刚早就揍得他们爬不起来了。哼！”

还好他没发飙。

否则那一病两小哪儿还有命在？

如意又后怕又庆幸，被小妖娃如此维护，心中也是一片柔软：“我知道阿深是心疼我。不过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萌娃顿时拔高了声音：“知道我心疼你，那你就和我一起回家啊。”

得，绕着绕着这话题又被他绕了回来。

如意无奈地看着他，轻轻摇头：“我是真的不能和你回家。”

“为什么？别又跟我说我不懂，我不要听这个。”萌娃不停追问，有种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如意蹙眉不语。

他本来就不懂啊，有些事她也不能告诉他。

正如她不能承认她是一缕异世的幽魂，也不能否认她是苏如意。

这个秘密她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而且当时在气头上，她说话难免重了些。此时冷静下来细想，换作任何一个母亲生出这种怀疑，发现女儿不是原来的女儿，应该都没办法保持平静吧？

再加上她散布苏锦升已死的谣言，打破李凤霞的希望，李凤霞愤怒激动到打她一巴掌，好像也是人之常情。

可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