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迈上台阶,轻唤了一声:“娘!”
众人顿时齐刷刷地停下了议论,李凤霞也赶紧放下针线,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如意,你怎么过来了?”
“那边忙完了,就顺路过来看看大家做得怎么样。这词的绣品是送给许东家的,许东家又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对质量很是看中,若是有残次品,他可不会收货。”
如意说完,让李凤霞不必管她,自顾自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将每个人身边箩筐里做好的成品拿起来看了一遍。
她挑了几个拿着,却是什么都没说,便离开绣坊。
接着又去了村长家走一趟。
之后,往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蹙眉沉思,专心想着事。
直到洛云深伸手将她拉住,小声地说道:“姐姐,你看那边,好像有人在看我们呢!”
“谁?”如意回神,顺着小家伙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躲在路边大树后的脑袋似受到惊吓般,很快缩了回去。
虽只是匆匆一眼,如意还是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谁。
她跟洛云深交代了一声之后,迈步走了过去,柔声问道:“如冰,你在这儿等我,是有什么事要和堂姐说么?”
树后的苏如冰见如意突然出现在面前,不由得愣了下。
她垂着头咬着唇,声音像是蚊子呜呜叫:“堂、堂姐,我、我是来谢谢你的,要不是堂姐送药给我,我的伤也不会好,我……”
苏如冰真的是太害羞,太胆小了。
这和老苏家那些人长期的欺压,父母的无作为都脱不了关系。
想想,若非当初她们大房被撵出来,莲儿和石头的性子恐怕比苏如冰还不如。
都说皇帝疼长子,百姓爱幺儿,可在老苏家是反过来的。
苏旺家夫妻最疼的是苏锦升,其次是苏锦华,苏锦田这个幺子反而是被嫌弃的那一个。
实际上,苏锦田性子木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实人,虽然没有别的本事可也种得一手好地,老苏家二十多亩水田,几乎全都是三房两口子在打理。
而苏旺家老两口和二房的人,也就在农忙时才会搭把手。
可种了那么多的粮食出来,养活老苏家那么多口人,却被说成老苏家最没用的儿子。
陈春花更是张口闭口逮着机会便捧自家男人怎么怎么行,一年挣了多少银子拿回家,苏锦升能够考到举人都是她男人的功劳。
捧自家男人不说,还踩三房。
说苏锦田最没用,那么大岁数的男人什么本事没有,除了种地就啥也不会,这么多年吃家里的用家里的,都没往家拿过一文钱。
好像那些粮食都喂了猪,缴的朝庭赋税不是银子,拿去卖掉换来的银子没苏锦田的功劳似的。
偏偏连苏旺家老两口也是这么认为,甚至曾经当众这样数落。
而苏锦田太老实不会反驳,孙素梅也只能忍着。
以前大房在老苏家时,有大房母子四人在前面顶着还好些,自打她们被撵出来自生自灭,三房就成了老两口和二房人的出气桶,日子着实难过。
如意其实有心帮他们一把。
可想想老苏家那些极品,最终也只能作罢。
她不是圣人,就算帮三房一家,也得是在不影响她们自己的前提下。
总不能不能为了帮三房,给自己招惹一大堆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如果三房自己立不起来,她帮一时,到最后很可能变成害了三房。
说来很慢,这些思绪不过是在如意脑子里很快地转了一圈而已。
她温和地看着苏如冰:“只是小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况且你被打受伤也是受我连累,你不怪我就好了,你……”
她话没说完,却是突的顿住,伸手便拂开苏如冰的头发。
苏如冰的头发几乎挡住了大半个脸,此刻被拂开,干黄的头发下露出几道抓痕。
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刚凝血,新伤叠着旧伤,布满了那张小脸。
如意看得沉了脸:“这是谁打的,是不是陈春花那个泼妇?你爹娘呢,他们就任由别人这么打你都不管么?”
她真的是气不过三房夫妻的懦弱。
若是她的弟妹被这样打,她能冲上去和人拼命。
就算再怂包再忍让都好,他们自己受着就算了,凭什么让人这么欺负自己的女儿?
当初苏如冰快死时,苏锦田打人拼命的血性去了哪儿?
就因为女儿好了,就又能忍了?
这是什么父亲啊!
“堂,堂姐……”苏如冰也不知是被突然撩开头发的举动吓到,还是被如意沉冷的问话吓到,声音带着哭腔,眼中也满是惶恐和害怕。
“我没事的,堂姐,我一点儿也不疼。真的,堂姐别生我爹娘的气,爹不知道我受伤了。我娘、我娘也累得病倒了,我……我不能让她们担心。”
嘴里说着不疼,眼泪却啪嗒啪嗒,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石头看看苏如冰,抿了下小嘴,轻轻地扯了下如意的袖子:“大姐,最近三叔一个人忙着在田里收谷子呢,三婶儿……我们也好久都没看到了。要不是如冰堂姐这会儿说起,我都不知道原来三婶是生病了,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严不严重。”
小家伙对于三房的观感还不错,所以听到三婶病了,有些担心。
收谷子?
如意往旁边一看,大片的田地里,都堆着新垒起来的草垛子。
原来已经到了收谷子的季节。
二房已经废了三个人,如今老苏家的劳动力,可不就就只剩三房夫妻和苏旺家老两口,外加平时最喜欢偷奸耍滑的苏锦华。
所以三婶是这样被累病的?
可是那么多的田,为什么让三叔三婶两个人收?
难不成两个老家伙和苏锦华也都病得下不了床快要死了?
居然连农忙时节都不帮忙了!
如意压下怒火,放柔了声音:“我没生气,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照顾你娘,保护好你自己。”
“……我知道了,堂姐。”苏如冰咬唇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将想说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她放下头发遮住脸,匆匆地走了。
如意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却也没追问。
很多事,别人不说,她不愿意上赶着伸手,做得好了,别人会不知感恩。
做得错了,只会落埋怨。
她见了太多黑暗,所以,学会了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