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
“这么好的新闻此时不拍更待何时!”
“快,你先架机器,我马上就来。”
“可这动物半死不活的,太残忍了!”
“而且我刚才虽然药晕了守门的海员,可万一一会儿船舱里的保镖发现异常怎么办。”
“要不这样,你来拍摄,我上去帮你望风,省的再出意外。”
“怎么样?”
陈珊虽然建议的不错。
可鹿离心里明白。
她是怕被人攻击。
上一次,鹿离拍下消防员火场丧生的过程,就被无数人说冷血无情,心如顽石,宁可趴在火场门口录像,也不冲进去救人。
因为这件事,领导还专门开会说过她,让她以后拍摄角度不要那么尖锐。
“意思表达到就行了嘛,干嘛非要引起那么多的负面抨击。”
她明明答应的好好的。
可下一次拍摄的时候还是该怎么来怎么来,丝毫不顾领导的感受。
陈珊怕被骂。
她却不怕。
新闻只有在有冲击力的情况下才最震撼人心。
想要有冲击力,残忍就在所难免。
何况,她又不是医生,拿不了手术刀,也救不了人。
能做的只是尽力扩大每一个新闻的影响力。
至于其他的,她管不了那么多。
可今天这件新闻拿到的却并没想象中那么顺利。
那时陈珊已经回到甲板上去联系海警。
一边联系海警,一边放风等她。
鹿离则打开随身携带的针,孔,摄像头进行拍摄。
拍摄过程很血腥。
虽然没有每一个箱子都打开细看,可从已经打开的箱子来看,这艘船上的走私动物大部分都是国家级保护动物。
有各种类别的鲸鱼,海豚,爬行动物,象牙,穿山甲,还有她叫不上名字的特殊种类。
大多数动物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发干,血在蔓延,箱子里血水混合,浓重的血腥弥漫在整个仓库,久久不散。
即使有运气好没死掉的,身体也已经在捕捉时被铁钩划的支离破碎。它们有的身上血肉模糊,有的被剜掉眼睛躺在水里,静静等待死亡。
眼睛空洞洞的,像一个绝望的漩涡。
想起不久之前打到电视台的那个举报电话,鹿离心里有种奇怪的异样感。
可随着拍摄结束,她还是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
临走之前,她想了想,还是把举报有奖的奖金从支付宝给那个人转了过去。
转完之后,她发了几条信息给陈珊。
第一条,——片子拍完了。
第二条,——但是我的衣服被血弄脏了,要去船舱里换一下。你可以来船舱里找我,也可以在甲板外面等我。
发完之后,她收了手机,一边伸手提高腰线,盖住旗袍上沾的血迹,一边起身离开仓库。
离开之前还检查了一下木箱的摆放位置,确定和之前一模一样,这才扫了一眼,关门离开。
可她没想到,会在甲板上再次碰见那个沉默的男人。
就是那个站在船舱门口,一脸不耐烦的皱眉拽住小孩儿,丝毫不顾及她会不会被勒死的男人。
此刻,他换了一套海员制服,侧头和旁边的同事说着什么。虽然眉目微敛,但深邃俊朗的下颌线还是可见一斑。
仿佛一块天然雕刻的玉石,有棱有角,却格外分明。
男人手上拎着一副挡风墨镜,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下颌紧绷,步履沉稳矫健,沉稳的气质和挺拔的身形还是会让人下意识的侧目。
他身上海风味儿十足。
身边还跟着一只毛发油亮的小狼狗。
小狼狗脖子上带着一根红绳,绳子斑驳破旧。而男人一打响指,小狼狗便腾空而起,直直扑向身后仓库的楼梯。
几乎同时,鹿离脑子嗡的一声,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眼前这个人格外熟悉了。
脑子里像有一根弦骤然断裂,几度横冲直撞。她下意识伸手拽住他,叫出那个名字。
可男人不仅没有回头,反而冷漠的低头,看了眼她抓上来的手后,硬生生伸手掰开了她的手指。
鹿离被气笑,心里的惊涛骇浪也被狠狠压了下去。
因为走了没多远,她就听到陈珊在蓝牙耳机里说,“完了完了,船上的人好像发现了。”
“现在有一批船员正从一楼往下面走,你千万别和他们正面撞上了。”
想到刚才遇见的三个人,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回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而这头,陈珊还在催促。
“你上来了没有,快点啊。”
“杜建生已经开着游艇过来接我们了,千万别在离开之前再冲突。”
“不然我们这新闻不是白拍了。”
可鹿离却看着刚才男人离开的方向,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说,我要不要做一回好人?”
陈珊被问的莫名其妙。
可蓝牙耳机的通话却很快就断掉了,任她再怎么说话对面也没有一丝回应。
这边,刚下楼梯,跟在顾未生身后的眉眼清隽的男人就忍不住疑惑了。
“顾医生,刚才路过的那个女人是在叫你吧。”
“你没听到??”
“陈年你听到了没?”
“我看她好像认识你啊。”
陆放一向话多,心里有问题根本藏不住。
被叫顾医生的男人头都没有回,反而顺手推了他一把,冷淡道,“哪儿那么多屁话。”
“好好看路。”
“得得得,我不问了,不问了还不行吗。”
陆放委屈死了。
旁边的陈年说,“顾医生受女人欢迎又不是第一天了,有什么好惊讶的。”
“别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了,先找五月。”
说的也对。
陆放连忙跟上去。
陈年又忍不住压低声音对两人说,“我们已经把这艘穿的大部分船舱都搜了一遍,如果这个仓库还是没有,时间肯定来不及了。”
陆放是三个男人里面最瘦的,此刻他挠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显得格外焦躁。
“确定,我打百分之百的包票一定没有错,我接到鲸落岛保护站老王发来的消息就是这条船。”
“他们赶过来还要一段时间,怕鲸鱼死了,所以才让我们赶紧过来帮忙看看。”
“信息位置老王给我发了三四条呢,不会错的,还带定位,不信你们看。”
陆放说着,就要掏手机给顾未生和陈年看,可前面两人早已经推开仓库门闪身走了进去,压根没工夫跟他继续分辨。
不过也对。
现在其他都是次要的,还是先尽快找到五月才是最重要的。
五月是一头罕见的小鰛鲸,小鳁鲸又称小须鲸、尖嘴鲸,为小型须鲸的一种。体短粗,头部较小,正面形似等腰三角形,背部与体侧呈带有浅蓝色的暗灰或黑灰色,腹面白色,尾鳍腹面也呈白色,主要以虾类及小型鱼类为食,体形从两三米到八九米都有,虽然生活在浅海,对水的需求没有巨型鲸那么多,可离开水面超过半个小时还是会器竭而亡。
这只叫五月的小鳁鲸长三米,是雌性,一直生活在鲸落岛附近的主海域,由鲸落岛附近的保护站工作人员看守,可他们保护站人少,负责的海域又多,稍不注意,捕鲸的人便会趁虚而入。
五月就是这样丢的。
而最近,鲸落岛附近的多片海域都被捕猎者大肆杀戮,海底的动物或死或伤,最后存活下来的竟然根本没剩几个。
顾未生他们医疗队就是这时接到鲸落岛海域海警们联合保护站打来的求助电话,希望他们救助队能帮忙救治附近海域受伤的保护动物,帮助保护站尽快恢复几片海域的平静。
其他的他们做不了。
可救治动物却是专长。
医疗队的人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可谁也没想到,他们还没和保护站那边的人接上头,就临时先单独来帮他们救丢掉的小鳁鲸了。
更重要的是,这只叫五月的鲸鱼此时已经怀孕了。
预产期就在这两天。
如果不快点找到她,她和肚子里的小鲸都可能会无法存活。
空气里的气氛越发凝重。
谁也不知道,此刻,就在他们四处翻找的时候,眼前一个三四米的铁箱里,那只叫五月的小鰛鲸正在水里挣扎。
铁箱四四方方,里装满了水,可水已经被染成血红色。
箱子里充斥着浓重的血汽。
小鰛鲸被捕时便打了麻醉剂,身上有被铁钩钩出来的血洞,黑背白鳍上,刀伤划出来的伤口血肉翻飞,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眼睛无辜又绝望的淹没在水中,仿佛在向外面的人求救。
如果有人能看到,就会看见此刻它裸露的腹部正在剧烈收缩,而身体下面,一只已经露出尾巴的小鲸正拼命从妈妈肚子里往外挣扎。
因为失血过多,五月已经渐渐目光暗淡,扇动鱼鳍的动作变得迟缓。
如果没有人来帮助,这个孩子根本生不下来。
它在努力。
箱子外的人也在努力。
仓库里气氛压抑又凝重。
三个男人分头打着手电翻找,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陆放在其中一间隔离室外的铁箱上发现熟悉的蓝色涂料,他激动地手都在抖。
“顾医生,找到了——”
“我找到了!!”
“你看这箱子,这外面沾的涂料就是五月身上的,我给它涂的。”
陆放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
可话说到一半儿,他忽然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