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离第一次遇见顾未生,是在鲸落岛主海。
那时,甲板上迎面吹来的海风咸,湿,沁爽,海天融为一线,她站在船舱的赌桌面前,外,露的肩膀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却把背挺的更加笔直。
这是一艘不停穿梭在海上的豪华游轮,地处鲸落岛主海,每天下午六点多从港口出发,在附近的海域徘徊游走,直到次日早上,才会踏着海浪缓缓驶离海面,回到码头。
船舱里装修奢靡,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娱乐设施。
舞厅,赌场,拳击表演,甚至还有专门为游客猎奇圈养的马戏团。
但这些娱乐项目平时很少开动,只有大玩家上船的时候才会全部启动。
鹿离被陈珊带上游艇时,舱外的天空刚刚擦黑,海面碧蓝如洗,码头络绎不绝的游人正新奇兴奋的绕着轮船拍照留念。
轮船里有被相熟朋友带来开眼的新人,也有已经玩成老手的高端玩家。
雪茄嘴边一放,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的翘着二郎腿,一双精,明,锐利的眼睛灼热的盯着面前荷官手里的纸牌,眼底都是兴奋的光。
她站在赌桌面前的位置,洗牌,发牌,偶尔侧目和旁边的客人说话,一转眼,又恢复冷清的样子。
心里却一直在算,这一把下来她能赚多少钱。
报酬多少。
小费多少。
能不能凑出点额外的money。
空气很凉。
却吹的人更加清醒。
尤其在这纸醉金迷的晚上。
她神色自如又机械的站在赌桌面前,冷淡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可就算这样,也仍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是整个轮船上唯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
其他人不是穿着华丽露骨的晚礼服,就是披着清凉系带的泳衣,随时准备来一场美丽浪漫的邂逅。
但鹿离不一样。
她穿了一件半开叉的淡蓝色旗袍,头发松松挽在头顶,耳边随意散落着两缕碎发,落在雪白干净的锁骨处,媚而不露,尤其配上那张清纯冷淡的眉眼,更让人心里的血液和征服欲肆意沸腾。
半遮半掩的效果堪比直男杀手。
可饶是这样,还是有人对她的魅力不屑一顾。
那是一个沉默又高大的男人。
他站在甲板和船舱门口的阴影里,正在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话,偶尔抬头看过来,像在看一件没有生气的摆件。
没有惊艳,也没有打量。
眼神微凉又沉静的一扫而过,又把目光放到二楼。
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旁边站着一个小孩,仰头跟他说着什么,似乎想跑进来,却被男人皱眉,不悦的伸手拽住,丝毫不顾及小孩儿会不会被脖子上的吊坠勒死。
鹿离洗牌间隙看了几眼,可都没有看到男人的正脸。
十分钟后,她收到陈珊的电话。
手机嗡嗡震动几声后,再次归于平静。
鹿离想起她临走之前说的话。
“你在船舱里好好玩,顺便看好那些海员,别让他们发现异常。”
“我去船舱底部看看,一旦发现珍稀动物的迹象就立刻告诉你,你去舱外面等,我已经让杜建开游艇过来了。”
“等游艇过来,我们拍完今天的暗访新闻,到时候坐游艇离开就行了。”
“没人会发现我们的,相信我的安排绝对没错!”
现在看来,陈珊应该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鹿离伸手点开手机屏幕看了一眼。
微信里,陈珊只发来一个句号,除此之外,没有只言片语。
她合上屏幕,习惯性的抬头扫了周围一圈,视线略过旁边装模作样看着手里的牌面,却时不时瞄向她胸,部的“外国男人”,眯起的眼睛忽然顿了顿。
其实句号这种表达方式最开始是鹿离发明的。
她嫌麻烦,所以每次带实习生出去做项目的时候,都会用句号沟通。
句号干净利落,暗中拍摄不方便说话的时候,比其他任何沟通方式都要简洁有效。
这在公司已经成为一种无言的默契。
收到陈珊的短信,鹿离知道自己是时候该去找她了。
短信里,陈珊也在催促。
“你从船舱出来我告诉你怎么走,记得别到处乱看啊。”
“被拍到脸我可不负责。”
说着,陈珊探头看了眼远处正在巡逻的海员从兜里掏出两只麻醉剂,蹲下用脚拧开。
可鹿离却说,“我还有件事儿没做。”
“什么事儿?”
陈珊有种不好的预感。
每次鹿离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她心里的不爽。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船舱里传来刺耳的叫声。
是那个“外国男人。”
鹿离脱下手套离开的时候,把面前的纸牌送到每个人面前,路过那个正眯着眼睛欣赏她,胸,前的美丽风景的男人时,顺便侧身,从他脚上踩了过去。
男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她却很淡定。
一边往外走,还一边弯唇笑出一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再让我看到你这么色,眯眯的盯着我,我明天就让你上新闻头条。”
“不信你试试。”
“肖大少爷。”
草!
还是被认出来了!
肖佐气的想翻白眼。
可鹿离压根懒得管他,扔下手套自顾自就走了。
从十八岁以后,她一直都这么随心所欲。
在学校的时候,她是学校里最特立独行的那一个。
打架斗殴喝酒泡吧甚至公然抢别人男朋友。
后来从学校出来,机缘巧合认识了陈珊,一脚踏进记者的圈子,直到现在。
虽然进入了职场,可她身上荆棘丛生的斜刺并没有减少,也没有被现实打磨折损,反而总是在不经意间展现的淋漓尽致。
就是这种张扬肆意的气质,才更让万花丛中过的肖佐心痒痒。
他吃了哑巴亏,痛的龇牙咧嘴直吸凉气。
可到底还是没有跟上去。
肖佐太了解鹿离了。
她和一般女人不一样,死缠烂打那一招只会让她越来越烦,并不能刷出存在感。
说不定哪一天惹恼了她还会雇一帮打手狠狠揍他一顿,从此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当鹿离说自己在工作的时候,他立刻点到为止收了今天的泡妞计划。
反而是他旁边的男人忍不住调笑出声,“哟,这谁啊,敢让我们肖大少爷吃瘪,架子挺大啊。”
“你懂个屁。”
肖佐虽然生气,可到底还是笑着的,眼底的邪火透出几分吊儿郎当的风流,眼角余光都是鹿离留下的余韵。
“女人太温顺才没意思。”
在肖佐的的世界里,女人分两种。
一种是立刻能睡的,一种是很快就能睡的。
他坚信,鹿离是第二种。
她长得好看,眉眼清纯妩媚,明明是一张寡淡又温顺的小脸,可穿上旗袍往哪儿一站,冰,肌,玉,骨,婀娜多姿,挠的人心里直痒痒。
他知道自己肯定能拿下她,只是迟早的事儿。
旁边的男人是个人精啊。
听肖佐说完,摸着下巴琢磨一会儿,忽然不怀好意的笑了。
“可是老这么等也不是个办法。”
“万一你这儿没睡,成,被别人捷足先登了呢。”
“你放他妈的屁!”
“得得得,你先别火啊。”
“我这不是给你想办法吗。”
“你想,她再高傲,也就是个记者。”
“在职场上班儿,哪儿有那么一帆风顺的事。你想想,你在新闻圈认识那么多人,如果找其中一个造点什么小意外,再帮她解决一下。”
“不管人能不能追到,就算凭这份感激,她也不会老拒绝你。”
“到时候剩下的事岂不是顺理成章了?”
“说的也对……”
肖佐仿佛被男人头头是道的歪理说服,盯着鹿离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而这头,从赌场出去的鹿离却遇到了麻烦。
那时,她刚从船舱里出去,就收到杜建群发的消息。
——“@两位组长,悲剧发生的措不及防,游艇没油了,我正在等人过来送,只能委屈两位先在船上找个地方呆一会儿了。”
——“放心,只要游艇重新开动,我一定快马加鞭狂奔过去把你们接下船。”
……
陈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回。
鹿离也只扫了一眼,就匆匆离开了船舱。
她一边走,一边听着陈珊在蓝牙耳机里的碎碎念。
“哎,我好像发现仓库了。”
“就在一楼甲板底下。”
“不过我跟你说,这仓库真的好像一个屠宰场。”
“门口不仅有人把手,而且仓库里床,隔离室,解刨室,铁箱铁柜,连切割动物零件的机器都有,真他妈变态!”
陈珊一边愤怒吐槽,一边把药晕的两个海员蒙上眼睛拖到旁边很难发现的角落。
她旁边散落着两只用光的麻醉针。
可谁也不知道,就在陈珊找到仓库之前,其实还有另外两个守门海员已经被人引开了。
听完陈珊传过来的消息,鹿离扫了眼楼上还没发现异常的船员,说,“你能不能专心点,废话那么多,不怕一会儿被人发现吗。”
“我去去去,你别乌鸦嘴啊。”
“我这不是提前跟你汇报情况省的一会儿被吓到吗。”
陈珊一边咬着手电筒在偌大的仓库里小跑摸索,一边忍住被呛的直想咳嗽的嗓子低声闷哼。
对面半天没动静,鹿离以为出了什么意外。
可没想到下一秒就听到陈珊颤抖着声音说,“我好像发现动物尸体了。”
“可这怎么好像还是活的?!怎么办,我们拍还是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