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一的继父去世,母亲本就不属于清台镇,现在失了依靠,江淮一正好带着她离开。
何苡听得没错,离开清台镇这个决定是江淮一做的。就在葬礼那一天,他没有丝毫犹豫,面孔冷肃得仿佛一夕长了十岁。
母亲无力反驳,衣上盘扣如结。何苡拨了拨熄灭干涸的白蜡,似乎还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什么意思。倒是何爸妈表现出万分不舍,只为江淮一照顾何苡许多年而无法报答的愧疚。
小镇上依然人流如织,江淮一提着简易的行李,一身落拓。
何苡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一直到火车站都没有吱语半声。
江淮一不知为何,也不说话。
临到上月台的时候,火车轰隆隆驶进来,汽笛长转一声。江淮一扶起母亲,拿好行李,却再没有一只手来牵何苡了。
何苡陡然泪流满面,分不清心头到底是什么情愫,也许不应该哭的。可是,她忍了一路,现在终于没有忍住。
她哽咽着对他说:“江淮一哥哥,再见。”
“何苡。”江淮一第一次冷冷清清地叫出她的名字,道:“再见。”
然后月台人流汹涌,顿时将他淹没的无影无踪,就好像时间洪流终于要倾轧过来,将他们冲散。
没了一个江淮一的清台镇依然宁静美好,山清水秀。这时何爸妈终于想起来,他们的女儿要上高中了。于是匆忙停了清台镇的工作,要搬回原来的城市住。
何苡就像第一次坐车来到清台镇那样,望着远处群山绵延,江河环绕。路过小镇尽头那棵柳树时,她忽然记起,江淮一曾经扛着木锄从这里昂首阔步地走过。
“停下来!”何苡在车上喊道:“在这里停一会儿。”
何爸妈不解,但还是把车停在了旷野里。何苡跳下车,想找到从前那块田间小路。可是日久年深,她又要到哪里去找,而且她发现时间找得越久江淮一在她脑海中的面貌就越发清晰。
他宽松的开襟长衫里蓄满了鼓鼓的风,一路哼着小调。
何苡也不明白,她不像失去了一个玩具,一个玩伴,或是一段岁月,她好像,失去了更重要的东西。
一个,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终于没有找到,只能茫然地回到车里,在一路颠簸中一公里一公里的离开清台镇,就好像从一个梦里离开,梦里全是江淮一。
“何苡,下课去哪里玩呢?”
学院街头,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问另一个女生,与日常高中生一样。何苡略想想,道:“去看电影吧。”
城市既繁华又忙碌,不像闲得猫狗打架的清台镇。何苡觉得自己每天重复地睁眼和闭眼,稀里糊涂就能耗掉许多岁月,却一点也没能耗掉她心底的记忆。
每天上学,做作业,放学,写作业。一切回到原点,连起来明明是一个圆满的弧,为什么总是觉得缺了什么呢,何苡遗憾地想。
时间越发匆匆流逝而去,她似乎越发明白自己不是缺了什么东四……
而是,生命里缺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