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第一场濛濛春雨落在清台镇上,清台镇照例要开始举行一年一度的息神祭,乞盼东风吹满大地,令万物复苏。
镇长站定在中央自鸣钟下,一点一点等待今年的良辰吉时——清台镇流传百年的息神庆典。
两架三人高的陈年老鼓矗立前方,何苡趴在江淮一背上伸长了脖子准备着。江淮一见她一双眼睛弯的比月亮还甜,也不知道为什么何苡对每一年的息神庆典都这样狂热。
“嘿——”镇长一声长喝,喊道:“开始!”
光着膀子的大汉卯起劲一锤到底,鼓声震地,直冲脑门。千百名载满秧苗的妙龄少女翩然起舞,一声古音难辨的低吟穿云破月而来,万人欢腾。
何苡趁机溜进去胡乱拣了一块甲鱼裙边,然后若无其事地和人群一起张牙舞爪载歌载舞。她一边咬着甲鱼裙边一边问江淮一:“江淮一哥哥,息神是谁?”
江淮一主要是为了守着她,以免她偷吃多了出大事。听见她这样问,略想了一下,告诉她:“东风之神。”
“她是干什么的?”
“她主宰东风,带来生机和希望。”
何苡吃完了甲鱼,接着问:“那她来了没有?”
江淮一把她背起来,让她不能再去偷吃的,告诉她说:“如果东风吹过树林,就能听见息神降临的乐曲。”
何苡仰起头,江淮一在她耳边道:“那就是希望。”
何苡果然听到风声,便粲然一笑。江淮一带着她一直玩到夜幕漆黑,几乎吃遍清台镇整条小街,何苡这才撑得昏昏欲睡。
她拉着江淮一的衣袖道:“江淮一哥哥,我们回去吧,明天再吃。”
江淮一哭笑不得,正要开口,几声急切的叫唤远远飘过来,依稀喊道:“江淮一……”
江淮一仔细一辩,何苡便道:“是李阿姨。”
“江淮一。”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凄切的哭音跑到他跟前,道:“思玄……你爸死了……”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何苡愣在原地,江淮一脸色一白,轻声道:“妈,在哪里。”
“就在刚刚……有个阿婆发现他倒在水坝下头……”女人哭道:“他是喝多了死的……”
何苡放在江淮一掌心里的小手松了又合,合了又松,江淮一沉默半晌,终于道:“走吧……”
清台镇灯火通明,歌舞盛放。唯有何苡茫然地跟在江淮一身后,衬得这一方天地了无颜色。
那一年,何苡已经十五岁了,可是因为江淮一,她不懂岁月更替,不懂时过境迁,不懂聚散有时。终于等到江淮一离开时,她忽然明白了所有悲欢离合。
可惜她明白以后,依然无能为力。
那一天的天气和往常一样晴朗,天空深蓝,没有云朵。
江淮一的继父去世,母亲本就不属于清台镇,现在失了依靠,江淮一正好带着她离开。
何苡听得没错,离开清台镇这个决定是江淮一做的。就在葬礼那一天,他没有丝毫犹豫,面孔冷肃得仿佛一夕长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