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国,十月。
等了一年的秋雨只下了半天很快就过去了,泥土还没湿透,只过了一天,黄土又开始纷飞扬扬,四处都是沙尘。
地面的草一日比一日枯黄,牛羊又快到了最难捱过的冬季。
在羌王金繆如宫殿般的大帐外,依旧是鼓声震天,雄鹰图腾的旗帜迎风而展。
武将所击打的一对鼓棒没换,还是那对以成年人的头骨为锤,腿骨为棒,头发系褚石为坠,让人觉得森然的鼓棒。
空地上的几十只帐篷的门口都加上了防尘和起到保温的厚布帘子。
因为是早晨,各营帐的羌军正拿着长矛和盾牌往操练场快速跑去。
鼓声越来越响,鼓点越来越密集,催促着士兵快速到位,进行一天的训练。
“回去迁移牛羊和毡房的士兵都已经全数回到营中了吗?”
“禀羌王,都已经全数回来。”
“各地水草退化的情况,将士士兵们回来时都怎么说?”
“王上……这……实在是不容乐观,往年出现暗河的水流,今年需要挖得更深了,是去年的两倍。前年还有半腿高的草地,今年嘛,就像才出生的小羊身上的绒毛。”
“什么!如今已经如此严重!”羌王从王座上站起来,看一眼账外的鹰旗,叹息一声。
“难道只有攻打南边蜀国,这一个办法了吗?”羌王金繆低低的问道。
这几年,他一直都不想去发动侵略别国的战争,可羌国的资源,水土,牛羊一年比一年衰减,目前已经到了最紧迫的时候。
虽然羌国的七个部落,并没有因为内讧而相互发动争夺战争,但这七部已经越来越明显的怂恿羌王,联合七部,一起发动对周边国家的掠夺战争。
七部的族长一致觉得,若是发动战争,首选就是隔着一条宽七百里,长一百多公里落日峡谷南边的蜀国。
第一,蜀国物资是整个人间最丰富之地。地形除了有河流常年包围的平原,还有高大的山川,山川里全是连绵的森林。森林里自产各种美味水果和菌类。还有众多溪流流经的盆地,盆地里肥沃的黑土地和红土地,盛产各种粮食,水稻、小麦、玉米,还有可以缝制御寒衣服最好的棉花,可以拿来酿酒的高粱,以及直接掰断,啃咬起来极其甜美的甘蔗!更别说,那些家畜直接放在山上,吃虫长大,肉汁十分肥美。在蜀国,荒草丛生反而成了困扰,每年春天羌国在囤积粮草时,蜀国却大火烧山,烧死野草。正如七部族长所言,若是攻下了南边的蜀国以后,我民将万世无忧。目前那位懦弱的前蜀国国军冧帝主政,蜀国内部党派纷争越发又严重起来,正是可以拉拢,趁机收买的时候。
目前在羌国与蜀国边境驻守的西南大军由白惊午大将军统领,据说驻军为四万五左右,而东南李家军,由李念仙大将军统领,有驻军六万左右。
馒头虽美,却不好啃。
七部可调用十五万大军,蜀国仅这两只队伍有十万大军左右。
听闻三年前王城京畿附近虎跳关叛军一役,青帝都未调回这两只大军的主要兵力,可见,蜀国一直都提防这日日练兵不曾停歇的羌国。
什么是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百花齐放,花开胜锦,羌王不曾见过。
听闻不同前去蜀国商谈贸易和祝贺的相邦官说,那就是【安福之地】书里所讲的硕果累累,平地流奶之处。
除了蜀国,七部觉得东边邻国临海的海国也可以作为攻打的对象。
海国虽时常有台风灾害,但海国海水资源丰富,海民根本不用播种,在海岸上会自然生长出肥硕的各种海鲜。有各种鲜美的贝类,生蚝,青口,还有藏在石头缝里的硕大螃蟹。海底有海带和紫菜,海中有各种肥壮的大鱼,对骨骼非常好的虾类。
而且海国人口稀少,根本不注重军队。
因为海岸实在太大,一旦有别国来攻打海国,海民早就乘着渔船散在广袤无边的海上,藏在成千上百的海岛上。海岛上物资比海岸更加丰富,根本不考虑回到海岸上生活。
但羌民根本不熟悉海上作战,根本就是去自投罗网。
西边邻国术荣国,自然不必说,资源一样贫瘠,一样飞沙走石。
不能掠夺资源,那就联合。
但术荣国人心思深沉,得鱼忘筌,过河拆桥,见利忘义,连七部族长都一起说道,不可与术荣国一起联手。
可能半道上,术荣国先灭了羌国,奴役羌国百姓,让他们做肉盾去攻打蜀国。
这件事,二百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了。
北边的高山族,人口更加稀少,常年居在雪山中,与世隔绝,不曾往来。
眼前羌国的形式,羌王真的只有选择,发动战争。
而最好的选择,依旧是七部族长,这些年一直首推的——蜀国。
前进一步容易,可要是战争一旦打响,后退一步难啊。
这羌国的悠悠黎民,那蜀国的苍生,恐怕都不会有安生的日子。
羌王日夜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发动战争不符合天道,艰难打进蜀国也就罢了,最怕两国伤亡惨重,还可能两国最后都沦为别人的肉俎。
这几日羌王金繆谁都不见。他不想见了主张发动战争的七部族长,羌王已经按压不住七部熊熊燃烧要去攻打蜀国的火焰。
他不是在逃避众臣,只是在等。
“羌王,梅翁在殿外求见!”羌王的禁卫即墨西来禀报。
“梅翁?是本王十年前,派去周游列国的梅翁回来了?”
“是,梅翁正在殿外,随行弟子五名,如今只剩两名了。”
“快传召见!”
一同进来的,还有七部中势力最大的边西部族长拓跋长。
拓跋长原本只是照例来请求面见羌王,既见梅元骅带着两名弟子进去,自己也紧紧跟了上去,进到议事的殿中。
那穿着宽大棉袍,看着像大秦的衣服的风格,面料又像是蜀国衣服的梅元骅,离开时是一半黑发一半白发,如今白发竟然已经染了两鬓。
羌王看着殿下站立的梅元骅,不到半百,却已经容如古稀。
“梅翁,你终于回来了。”
“是老臣不负羌王所托,周游列国,如今安然归来。”
“回来了就好,这十年,可有收获!”
“老臣让弟子一一都记录在了卷册上,老臣知道羌王迫切,于是就自己给王上讲解。就目前羌国水土流失严重的情况,我们可以学习大秦之民,第一,固沙。第二,凿井,第三植草。第四,用我们的牛羊和铁矿资源,跟蜀国换草甸和树木。除了水土流失,要想羌国国力改变,民生得到恢复,我们需要学习一个叫流湫的一个小国,这个国家的学习精神和姿态,不远万里,远渡重洋而去大秦国和蜀国学习的精神。还有就是第五点,放低我们的姿态,向蜀国请求近十年的帮助。第六,我们每年换不同的一万青壮年,去帮助蜀国修筑边关,或者三千妇人去学习纺织和耕种。去大秦国学习工艺和商品贸易。”
“一旦开始,这需要多大的人力和财力啊,人才又如何挑选呢?就在本土固沙治理还好,真的有牧民愿意远去千里之外的蜀国修筑蜀国的边关,跟他们学习技法吗?”
“王上……”
“梅翁,我知道,那可是蜀国啊,每年蜀国和羌国边境被阻挡回羌国的牧民们,没有上万,也有七千了。若不是落日峡谷实在难以跨越,我羌国早就无人了罢。只怕是明日早晨才发出将要选取聪明睿智的青年蔡军去蜀国学习,中午整个草原上的青年全部都骑着最好的骏马,奔驰而来了。”
“我们选一万青年去蜀国,剩下淘汰了,便安排去固沙,凿井。是虽然需要我们花很长的时间和精力来改变,但总比抢夺比别国来得安然。”
在一旁原本就一力主战一直静静听着的边西族长拓跋长,似乎觉得梅元骅有意攻击自己。
“梅翁,你这是什么意思?若不是为了草原上众生,我会想到去攻打蜀国吗?你觉得身为边西族长的我,还能活多久?我活着的这些年,自己难道会饿着肚子吗?我都是为了边西和整个草原上的众生。”
“还请拓跋族长原谅,是老夫没注意用词,是老夫失言了。”
“哎哎哎,是拓跋族长多心了,梅翁没那个攻击你政见的意思。”
“梅翁他就是与我政见不合,王上也偏袒得太明显了些。”拓跋一脸不高兴。
“是了,是我偏袒梅翁,下次我便在众人面前偏袒你可好,此事就这样过了吧。”羌王笑着赶紧打圆场。
“王上,关于梅翁的意见,我也提出自己的一些疑问。什么固沙,凿井,我觉得耗时太久。就咱们羌国目前的状况能等到那个时候吗?就梅翁的办法,多少年我们才能变成另一个拥有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蜀山天下仙,唐门天下怪。沃野千里,犹如天上神府之地的蜀国?我可等不了那天。我觉得还是直接攻打蜀国,比较省事。”
羌王不再如方才安抚拓跋长那样面含笑意,而是那出王上的气势反问拓跋长。
“那拓跋族长觉得,我们羌国多少年能攻打下易守难攻的蜀国?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这次战争又要耗费多少兵力和物资呢?就两国将士伤亡的人数,拓跋族长觉得两国会有多少黎民惨死于刀箭之下?这些黎民难道不是你我的子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