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漫不经心的又微微侧过头,街口的方向已经空了,可是耳边‘叮铃——叮铃——’似乎仍有铜铃响动,他忽然想起那日何云飞在拾锦楼请他喝酒,他在尝过菜的味道后,素音的回禀:“拾锦楼的老板是福建两广那边的人,人称金五爷,在湖广名声很旺,也做珠宝生意,是个新起来的人物。”
可是,这个味道,他分明那样熟悉,那是记忆中,在金陵城,楚家那个酒楼中吃过的味道!
“尘儿哥!咱们——万花楼走着?”周子兴狗腿的露出谄媚的笑,拉了拉缰绳靠近宋煜。
宋煜露出招牌的笑,拍了拍周子兴的头,“你若想去便去,少拿着我做噱头。”
周子兴嘿嘿笑道:“大树好乘凉——”说着,转过头和孔立乾解释道:“楼里最近有点意思,她把楼里的姑娘都弄成了排行,每个月,更是有争花魁头甲的戏码,这几个月的花魁都是柳兮儿,若是想看她,平时可难得,只有月初这几日。”
孔立乾立刻挤了挤眼睛:“比那金陵城的如意姑娘还难见?”
周子兴耳朵罕见的一红,笑着啐了一口,“难见不难见,以后不就知道了?”
等到了万花楼,天还没黑,可是万花楼门前却聚了许多人,却是没有订到位子在外头等着衬着间隙溜进去的人。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上个月就订好了这个月的雅间,要不然,瞧瞧外头那个红着眼睛出五千块钱就为买个门座儿的少爷,咱们就得跟他一样丢人。”
沈希筕斜着眼睛笑:“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
等进了万花楼周子兴早就定好的包间,孔立轩不禁感慨道:“都说秦淮画舫、苏杭瘦马乃是一品,可是如今进了万花楼方知道,这万紫千红——才能叫‘春’呐!”
周子兴笑着道:“这算什么!你来的正是好时候,等明年你见识过s市的千绣宴,才知道什么叫姹紫嫣红呢!”
千绣宴孔立轩是知道的,上一届的‘芊芊玉指’原本是个不受重视的姑娘,后来竟然和S市最有名的大家候家攀上了亲!
正说着话,忽然传来一阵杯盏碎裂之声,接着便是叱责声:“你们妈妈平日里是怎么教的你规矩?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吗?”
说话的人正是七少爷身边的田七。
老鸨凤娘带着人推门而入,便看见这位万花楼常客,七少爷正漫不经心的坐在软榻上,七少爷的脚边,是一地的杯盏碎片,雅间里伺候的小清倌儿穆儿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的缩成一团,田七石青色的袍角上,还有一片湿哒哒的茶渍,。
老鸨头皮发麻,面上却带着如沐春风的笑:“这位贵客请您消消气!是我们的姑娘不懂事,穆儿!还不赶紧给人家赔不是!”
穆儿赶紧磕头,凤娘也陪着笑,可是七少爷却垂着眼,面上的表情难辨,站在一旁的田七冷笑一声:“什么样的身份!也配给爷磕头?想让爷尽兴,雅间不必换,叫柳兮儿来!”
“这……”凤娘有些为难。
“怎么着,怕爷给不起银子不成?”
“岂敢,岂敢!”凤娘赔着笑,安抚道:“爷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又怎么会将这几个银子放在眼里——只是,兮儿她稍早些时候被王进给叫走了,这会子,恐怕……”
“王进,哪个王进?”田七皱了皱眉,这市里,按品阶数,姓王的可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
“是……”凤娘眼睛转了转,一旁陪着的龟公马上道:“是副书记身边的王进!”
“王进——”田七嗤笑,将三个字说的极慢,仿佛在嘴里玩味‘王进’二字。
凤娘眼皮一跳,忙道:“谁敢在七公子面前称不是,下头的人不懂事,田爷您别计较,您受受累,请七公子移尊脚到楼上——”
七少爷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却站了起来。
等到跟着凤娘到了新的雅间,七少爷心中的烦躁更深了——这个雅间比方才他在的雅间要好得多,不仅空间大了许多,方才屋中用的是普通的沉水香,而这间屋子用的,却是上等的苏合香——怎么,他的银子没给够么?有这样的屋子,却只让他在楼下那个小间儿里!
“叫珮环和芙蓉来!”
柳兮儿来不了,万花楼前三甲的另外两个总得能来了吧?
凤娘不再推诿,马上喊来了两位姑娘。
美人在侧,七少爷却没了兴致。
鹤归城千好万好,这一点却大大的不好,他就算是贵为大家少爷,也不可能因为自己要睡女人而清场,自己想要的花魁,更不能仗势去夺,要不然,传到父亲耳朵里,一个骄奢弄权,他就被打进地狱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讨厌那些人,却又不得不讨好他们了,上一回,若不是他们从中作梗,他能被父亲禁足?!
不过,这间屋子陈设虽更上成,可是隔壁的客人却更喧哗,七少爷皱眉,田七马上有眼色的就要出去,他知道,七少爷今日将最近的耐性估计都用完了,隔壁若是再这么大声,难保呆会这位爷做出什么事来不好收场——
他刚打开门,声音更清晰的传来——
“当然是真——祥瑞!你若是不信,我明儿就带你去看看!”
七少爷叼着酒杯,鹰隼一样的眸子漫不经心的转到门口,可是眸底的光,却闪着暗流。
“老爷喝醉了!奴——”
“我才没醉!”一阵不满的咕哝声传过来,接着便是‘嘿嘿’的调笑,伴着摇床的声音。
“美人儿,你这口脂,可比我家里那几个母老虎的好吃多——你要干什么?你是谁?要带我去哪里?”
田七毫不费力的拎着隔壁的男子便来到了七少爷的面前。
原本十分醉的男子此时惊得酒已经醒了七分,仗着醉意瞪着眼凶道:“也不问问爷是谁!狗胆呃——”
话还没完,便被田七按倒在地。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田七踩着他的脸,将腰牌露了出来。
男子斜着眼,用余光一瞟,顿时酒便全醒了——纵然是没见过,可也知道那象牙牌上刻着的字是什么意思。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