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躲避而保住性命,周身受到重创,原本就是孱弱至极,当下右腿被炸得血肉模糊,旧创复发,再添新伤,几近意识不清。幸亏有亲兵拼死搭救,乌兰泰尚是气息奄奄,并未当场毙命。清兵在将军桥死伤惨重,尽皆中弹毙命,负水逃窜者不可计数。
城头高望的向荣捶墙甚是愤慨,咬牙切齿道:“清妖奸计不断,徒然让我军死伤这么多的将士,可恨至极!”周遭的副官要出言相劝,却是见状而不敢再有丝毫举动。向荣怒目直视面前光景,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地舒了一口气,稍微变得冷淡,直言道:“传令下去,今后没有我的吩咐,都不能与敌交战。”眼下避敌不战,实为最适当的方式,向荣的情绪颇是难过气愤,却能顾全大局,让周遭手下副官甚为佩服。
微睁双目,举起手来直指前方,乌兰泰恨道:“扶我起来,继续杀敌!”将士们眼含泪光,劝解地说着:“主帅,那是长毛的埋伏,千万别再上当了,还是暂且撤退罢。”拗不过苦苦劝谏,周身又感到剧痛无比,显然没办法再提枪上马,惟有退居县城而伺机再战。
阳朔县城乃是桂林府辖区,其内守军尚有数千人,且距离甚近,当下将士们拼死保护主帅周全,直往县城而去。穆杰兀自站在高出远眺,手中的西洋望远镜始终搭在眼前,哪怕瞧见清军渐行渐远地离开,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轻碰少年肩膀,伍铭提醒着对方,让其知晓敌军撤远的事情,穆杰仅是淡淡地说了句:“我是知道的,就让他们走罢,反正咱们兵锋所指并非那乌兰泰,而且面前的这座城池。”听得恍然大悟,明白少年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登时会意,伍铭颔首认同道:“主帅的意思是,夺得桂林城,方为此行目的,乌兰泰仅是个幌子。”
微笑地点点头,没有否认的意思,显是对这位副官的反应深感欣慰。穆杰又缓缓地开口,逐渐解释道:“在将军桥下杀得清军片甲不留,定能让桂林守军的士气低落,而咱们趁势进攻,哪怕是强攻,也可以把此城池打下来。”
忽地皱起眉头,心里却是又添疑虑,伍铭奇道:“主帅,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何我们攻打城池,你却派我跑去永安城引诱敌军。此番那乌兰泰部队未曾覆灭,而向荣更是闭门不出,这对咱们攻打桂林又有何等帮助?”
发问而甚是不解,少年怔怔地站在原地,并未理会身旁之人,兀自把玩着手中的西洋望远镜。穆杰心头暗想:“难不成我会把不愿意替太平军攻下城池之事告诉你么?”饶是心中所想,脸庞上并未表露出丝毫的神情,面不改色地看着对方,模糊不清地说着:“你就看着罢,城池是否能被攻下,也就在这几天的日子里。”茫然无措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伍铭眨了眨眼,待要出言的话语,也只好闭口不谈。
后方军营里,数不清的士卒都在忙碌着备战,天王负手远眺,盘算这些时日攻打城池的损失,不由得心痛感慨。瞧着那桂林城完好无损,其守军尽数高站城头,怒目圆睁地盯着城下进犯来者。
如若再这般强攻下去,只怕会伤亡更大,愈发觉得当下时局态势颇为急迫,天王的眉头也皱得逐渐深了起来。身后的冯云山漫步上前,径自劝说道:“桂林城防备甚是厉害,一味进攻,终究也不是个好办法。那守军主帅乃是广西名将向荣,也并非容易交战对敌。不如先行放弃这桂林城,再图其余城池,以便来日方长。”
自己又何尝不知晓这个道理,太平军的兵力越来越薄弱,再向其进攻,也只是徒劳。天王望着远处,半晌也不曾言语,过了许久之后,轻声叹道:“我又怎会不知道,可是广西诸城里,若不攻克桂林,其余城池又当怎生占领?”
明白天王的心头疑惑,没有片刻的思索,冯云山显是早有准备,当下抱拳说道:“在下谋划数日,觉得湖南之地甚佳。咱们只要挥师北上,留下少许兵马逗留驻守广西,其余人等统统派往湖南地带,争夺城池,与清妖迂回再战。”
顿了顿,冯云山又续说道:“湖南粮富人足,如若占领那里,可补广西之失。”眼珠流转数遭,在心头思虑着对方的计划,倒也深觉有理,当下颔首认同,径自开口答允道:“那就按军师说的做罢,我这就安排弟兄们撤军,疾速离开广西之地。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湖南。”
自从于金田起义之后,太平军便是一直徘徊于广西境内,眼下广西战局不利,洪秀全也只好另辟蹊径。命令下达至太平军中,登时就有兵马耸动,各自收拾妥当行囊,筹备着撤军之事。仅在半日的工夫里,原本是水泄不通的包围圈,因太平军士卒逐渐撤离,变得愈发空荡起来。
火头军接到了上头的命令,伍铭等副官尽数气愤不已,更有曹正甚是不满地说着:“那些军帅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咱们的攻势已经是愈发强大,假以时日就必定能够攻占此城,又为何要突然撤军,真是糊涂荒唐!”
惟有少年一人静静地端坐于座位上,在心里面默默地冷笑,黯然自语道:“看来那个天王是想明白了,我也不必再留于此苦苦纠结。”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倒感甚是放心,穆杰的冷漠淡然被诸位副官瞧在眼里。伍铭径自上前询问道:“主帅,为何你对此事无动于衷,难道没有看法么?”
双臂枕于脖颈处,好似浑然不在意的模样,忍住了打哈欠的举止,穆杰淡淡地解释道:“原来你们都觉得这样放弃是可惜的,不过没在局中,自是不晓得其中困苦。我军将士连续强攻已有半月,却并未有任何进展,可见攻打桂林城并非是个好主意。”
无奈地望着高坐面前的少年,轻叹了一声,伍铭询问着说道:“那主帅的意思是,让咱们跟从上头的旨意而撤退?”颔首以作回应,穆杰直言道:“如今之计也只能这样了,还是先保存实力罢,至于攻城之事,就统统留着以后再议。”
诸位副官看出主帅的念头,也不好再站在这里执意相劝,尽数怏怏不乐地退出军帐,各自招呼着自己的手下收拾行李而准备撤退。陆续地解开城外的层层包围,大军竟是向北而逐渐行去。城头高站的向荣见状,终于望见这些敌军离开,欣慰地轻叹道:“看来桂林之围,是就此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