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闻竹踌躇，并没有开口。

大天师吃力地站起身，遥望着窗外的远处都城的景象，缓缓出声：“自云苔回来之后，你变了，阿松同我报，你自那回来便没怎么研习经典，时常在院中望天，又在院中做一些奇异的东西，你究竟想要如何？”

谷闻竹对着大天师磕了一个头：“师父，您说过，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尤其是与我教有关的方面，否则便是对神明的亵渎。”

“是。”

“空铭曾经和师父问过，有一个人曾说，我们认为的神，不过是我们无法追及的。”

“是，那时我回答了你，我要你眼看实地，不要妄想去窥探神明的秘密，即便真如那人所说的那样，我们的力量现在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沧海一粟。”

“可我们并不能因此停止探索！”谷闻竹突然激动起来。

大天师深深地看着他：“但你又要如何呢？你知道他们是什么？知道他们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

“至少我们可以先迈出进步的那一步。”谷闻竹坚定地道。

大天师将视线从窗外放到他的身上：“你说的那人，就是这个叫白拂的女子？她让你看到了什么？”

“师父，她让我得以窥探真理的一角，若是真如她所说，那我们也能够自己进步！至少，现在的百姓不会再饥不果腹，衣不蔽体。我教不是一向为黎明苍生着想么？那我们更需要率先走出这一步！”

“你又如何能够确定她说的是正确的！？你可知道，若是走错一步，又会有多少的百姓会因此受苦？你研读过观中的资料，是否看到过那些例子？并非没有人想要改变，但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失败，而失败的后果是什么？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更会惹来神明的惩罚！我教开派的祖师曾经说过，我们这个世界仿佛冥冥之中被命运掌控，脱离不出我们的命运轨迹。”

大天师叹息着道，像是苍老了十岁，脸上的皱纹迎着光似乎更深了一些。

“但我觉得她并不是空口胡言，师父，只要你听过她说的那些话，便会知道她有分明的计划，只要按照她的计划——”

“够了！”大天师在谷闻竹滔滔不绝的时候猛地一拂袖，顿时就让他闭上了嘴巴。

这是谷闻竹自有记忆以来，看见师父动的这么大的怒气。

“你先下去吧，去找找教中的典籍，自己好好看看，想想清楚。”大天师怒视着他，片刻后又突然颓了精气神，只是无力地摆摆手，让他退下。

谷闻竹一言不发，赌气一般站起身，就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身后传来大天师疲惫的声音：“空铭，你要知道，你是未来掌管我教的人选，若是你真的走上歧途，那我——”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谷闻竹没有回头，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看着师父院中刚刚吐出嫩芽的枯枝，像是呕吐一般，吐出了一口沉郁的，粘稠的闷气。

他没有看错，那天晚上的情形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圆月在奇异的机器面前显露出它真实的面目，后来他更是从白拂之处知道，月光，其实也就是太阳光而已。

他没有来得及把这些事情告诉师父，可告诉又能怎么样？

师父已经老了，他恐惧变革，只期望着能够控制愈来愈不满的百姓，臣服于王庭之下，那怕他们其实蠢钝如猪，且骄奢淫逸至极。

谷闻竹无情地看了紧闭的房门一样，大步走出了这个他曾经成长的院子，离开了他曾经充满敬意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