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伴随着她千百个夜晚的噩梦,在这场烈火燃烧后,在这头猛兽撕扯后,露出了隐秘而痛苦的内里。
画面从脑海轮番切换过。
超速的汽车迅速驶过,不曾给任何人一分一秒的反应时间。
只嗖地一声——苑苑的身体便被碾得七零八落,如同废弃的洋娃娃一般飞在大路上,脑浆一点点地流泻出来,从路头蜿蜒而过。
世界都变成粉红色了。
嵇窈窈在路那头远远挥着的左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中,久久没能放下。
大脑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她只能机械化地重复着早就编排好的动作,发出早就编排过的声音。
“苑苑——”
“喂,苑苑……你来啊——”
“你为什么不动呢……”
而与程序排布的结果不同的是,那个兴高采烈准备扑向她的朋友的女孩,已经分裂瘫在道路上,让人不知该捡哪一块了。
嵇窈窈呆呆地站着,泪水决堤而出。
你快来啊——
世界都塌陷了一角,刺目的粉红色与灰黑的人群搅和成一片,肆意而张扬地舞蹈在神经末梢,恶魔一点点地滋生、长大,再以一种极其隆重的仪式从心头闪亮登场。
它说嵇窈窈,你不愧疚吗?
苑苑在哭呢……
如果今天没人叫她走这条路,如果你不急着向她挥手……
你不愧疚吗?
那天嵇窈窈就这样一直蹲在路边,从指缝中看见眼泪汩汩流出,看着那抹鲜红在一次又一次的哄闹与驱赶中越来越黯淡,凝固为紫红,最终被清为虚无。
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她一直不停地抹着眼泪,是不是更愧疚,更悲哀,眼泪更多,就能收获更多的怜悯,去除那该死的负重?
她带着未干的泪渍缓缓抬头。
望向虚空中的那人。
“你可以原谅我吗?”
好像苑苑还是那样澄清而明净的笑容,她就像往常一样扎着马尾辫,绑上一个小巧而可爱的蝴蝶结,理了理校服的领口,抖开红格子裙的褶子。
苑苑一手抢过嵇窈窈手中的作业本,便如同夺过了那一纸求和书一般,狡黠地眨眨眼。
“当然……”
“是不能的啦!”
声音清脆干净,一如初见。
嵇窈窈沉默着想伸手去摸摸她,一点,一点,指尖停驻在她的眉间。
手腕却突然被粗暴地抓住。
虚空破碎,抬头是陈越的脸,陈越的脸阴沉沉的,森然之间夹带着狰狞的笑意。
他冷不丁冒出一声嗤笑,声音是透心的寒。
“不能。”
字字珠玑,而利落干净。
嵇窈窈不禁瑟缩一下,粗砺的麻绳蹭过她的手腕,磨出泛红的血痕,她的唇微微颤抖,是逃不出的苍白。
弥散的血腥气息,狰狞地再次朝她扑来,一如那日在街头中的风声。
“嵇窈窈,”那声音像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一样,幽幽地燃起业火,舔舐上她的心。“我一直觉得,该死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