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半大孩子这么劈头盖脸地吼着,岑卓一点儿没觉得生气,反倒觉得羞愧难当,随即心底涌起汩汩温暖瞬间流向四肢百骸,他看着面前那个一身狼狈却张牙舞爪的明丽少年,一直以来焦灼又疲惫的心,在这一刻,忽然就找到了归宿。
他站起身,同样一身狼狈地走到敬成梁面前,伸手把他扯进了怀里,紧紧环住。
“二郎,我错了。”
原本还牙尖嘴利不饶人的少年,这时候却说不出话了,他梗着脖子站着,别扭地被岑卓抱着,明显显还在生气,但是却没有推开岑卓,半晌,他低低地开了口:“你……你是不是早就、就喜欢我了?”
沉默了一会儿,岑卓点点头。
“什么时候?”敬成梁迫切地问着。
岑卓眼中显出几分茫然,摇摇头:“不知道。”
是啊,根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敬成梁,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眼睛只能看到敬成梁,心里只能装得下他的小二郎,他每一天每一年都陪着守着他的小二郎。
春日里,他给小二郎扎纸鸢,夏日里,他偷偷带着小二郎去山里泡温泉,秋日里,他骑马带着小二郎去京郊看黄叶,冬日里,他堆得雪人个个都是小二郎……
陪着小二郎长大,护着小二郎周全,这就是他活着的全部意义。
“你长大的时候,是不是……”敬成梁又开口了,因为害羞,他声音很小,眼皮一下下抖着,引得浓密的睫毛一下下地扇,似是两把鹅羽小扇,“是不是也……也梦到过我?就……就像……”
就像我刚才一样。
敬成梁实在不好意思往下说,也就没说,不过他知道岑卓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敬成梁想仰头偷瞄岑卓,看他是个什么表情,但是却又不好意思,他正跟自己较劲儿呢,结果就听着岑卓的声音从脑袋上传下来:“经常梦到,所以心里觉得有愧。”
所以即便再舍不得他的小二郎,他最后还是离开了敬府,离开了那一方只属于他和小二郎的乐园。
敬成梁仰起头,澄澈的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岑卓,亮晶晶的,湿漉漉的。
“所以你很早之前就喜欢上我了。”敬成梁一字一字带着颤,却说得很肯定。
岑卓没有吭声,将脑袋埋进敬成梁的颈窝,从来都强大冷情的男人,头一次在人前示弱。
敬成梁使劲儿环着岑卓,让两人之间不留一丝空隙,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胸口跟岑卓胸口激越又契合的跳动,这让他感动又激动,一直忍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顺着眼角细细滑落。
“那你一直都喜欢我吧,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敬成梁在岑卓耳畔轻声说着,“大大方方的,不必掖着藏着,让我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欢我。”
是啊,一定得让我知道啊,我真的特别想知道,我在你的心里、在你的生命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而我,也会让你知道,你是我这辈子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爱上的人。
“好。”岑卓哑声道,冷口冷面的男人头一次失了态,他将怀里的少年抱得更紧了,这样的拥抱甚至都让敬成梁感到疼痛,但是岑卓却兀自不撒手,笨拙如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他此刻的心情,就只知道要这么用力地拥抱他的小二郎。
……
西槐别院。
穆葭匆匆赶回西槐别院,没去西跨院儿就直奔后院儿,人到了后院儿门口,却又站住了,天儿不早了,这时候苏良锦应该是睡下了,穆葭在门前踟蹰了一会儿,正想着明儿一早再过来跟苏良锦禀报来着,就听着里头传来了开门声,然后就瞧着柳南芸站在门前。
“葭儿?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冷不丁地瞧见穆葭,柳南芸挺吃惊,随即又猜到了肯定是穆府那边出了变故,当下又忙得询问,“可是穆府那边出了事儿?葭儿,你先进来说话。”
一边说着,柳南芸一边让了穆葭进来,没着急问话,先让穆葭进了房去,她则急匆匆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就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枣姜汤进来,递给了穆葭。
“趁热喝下,你这样夤夜赶路,仔细着凉。”柳南芸嘱咐道。
自上次话说开了之后,柳南芸待穆葭的态度明显亲切不少,人也不复从前一般冷冰冰的,对穆葭甚为上心,除了……她仍旧带着那副面具。
“多谢小祖母,”穆葭接过红枣姜汤,一口气儿喝了下去,身子跟心里都是暖呼呼的,她把汤碗放下,一边朝帷幔看了看,然后小声跟柳南芸道,“我回来是想知会祖母一声,祖父已经去了。”
跟穆葭想的一样,柳南芸闻声,没有多大起伏,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的眼睛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只是对穆葭点点头:“这程子你跟大公子怕有的累了,却也得仔细身子,让碧乔跟碧瑶多上点儿心。”
“是,多谢小祖母关心,”穆葭点点头,一边又朝帷幔看了看,然后道,“祖母既是已经歇下了,那我就不搅扰祖母了,明儿一早我再过来给祖母请安。”
“行,那你先回去歇着吧。”柳南芸道,一边随着穆葭站了起来。
穆葭让柳南芸留步,可是柳南芸却还是把她送了出去,甚至还送到了西跨院儿,又特地吩咐了孙妈给穆葭准备宵夜,人这才又回了后院儿,她轻手轻脚地进门,结果甫一进去,就听到帷幔那头传来苏良锦的声音:“什么事儿啊?”
到底还是给吵醒了。
柳南芸心里免不了生出些自责,当下忙得退下大氅,又净手之后,然后倒了一杯热茶,匆匆进了寝房,坐在了苏良锦面前,把茶杯递到了苏良锦面前。
“姐姐,葭儿刚刚回来了,”柳南芸轻声道,“说是穆增刚刚去了,她特地回来告诉您一声。”
苏良锦闻言,半晌无语,低着头喝了口茶,然后将茶杯递到了柳南芸手里,讥诮地笑着摇了摇头:“都道是祸害遗千年,他竟死的这样干脆,倒是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