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轻轻抚在那人背上，依稀还记得那日回家后的样子。

一大两小才进院门，林霜便迎了出来，看到女儿被丈夫抱着有些惊讶，好儿对秦默素来有敌意，今儿，怎会这么乖巧的由他抱着，侧过头，看到了站在一边灰头土脸，一手撑着腰皱着眉，全身是土的秦晋。

“这是怎么了？”不用多想便知道这是出了事，林霜急急从秦默手里接过女儿，仔细打量，发现除了头发有些散乱，这孩子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仍不放心：“有没有伤着？”

好儿摇头，林霜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那个……霜儿，先抱好儿进去吧，我去弄点水让阿晋洗洗。”秦默出言提醒。

意识到疏忽了秦晋，林霜有些过意不去，点了点头，抱着好儿向房中走去。

伏在娘身上，好儿抿着唇，目光却锁在那低头不语，有些狼狈的秦晋身上，直到进了屋，坐到床上，水汪汪的眼睛还瞧着房外。

“乖乖坐好了，”林霜安顿好了女儿，从一边小柜取出一套小衫，急急走了出去。

看着娘亲离开，好儿双手环抱，曲膝坐在床上，心中那酸酸的感觉突然涌了出来，缩了缩身子，将头埋在怀中，闭上眼，这让她想起了秦晋的怀抱，在被她抱住，护在怀中的那一刻，好儿有一种从不曾有过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只被母鸡护在翅膀下的小鸡仔，在她的怀里，似乎没什么好怕的，这人能为自己挡下一切，也能让她忘记一切，要是那时候也有人这么护着自己该多好，想到此事，那封在心底的阴影又冒了上来，好儿不自觉的将身子蜷紧。

不知过了多久，房里头有了动静，闻声好儿立即抬起了头，看到了那个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人。

秦晋洗完了澡，换了衣服，回到房中，不敢出声，有些心虚，她连累了好儿被欺负，还没能好好的护住她，弱弱的抬头，看到床上那个皱着眉，抿着唇的小人，想到她一路上一言不发的样子，心不由的更慌了，她一定是生自己气了吧。

习惯着低下头，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步一步向自己的草铺走去。

好儿看她低头不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再看她回到草铺上，这正常的举动今日却让她看得有些莫名的难受。

林霜拿着药酒随后进门，看着坐在草铺上的秦晋，叹了口气，刚才为这孩子洗澡，这才发现，那小身板上青的紫的淤了好几处，问她发生什么事，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洗澡完后，问了秦默这才知道，是让人欺负了，挨了打，也曾听丈夫提起过，这孩子自小就常被人恶言相向，受人白眼，这世上的人就是如此，欺善怕恶，想到此处，忍不住心疼起这个老实的孩子。

“阿晋，趴下，娘给你上药。”林霜走到秦晋身边，示意她趴下。

“娘……”从床上传出来另一个孩子的声音，正打算按着指示趴下的秦晋闻声，急急抬头望了过去，她也伤了吗？

好儿向里挪了挪身子，指了指空出来的位子：“这里软。”低着头，轻轻吐出这么一句。

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林霜点了点头：“阿晋，去床上躺着。”

秦晋没有动，有些犹豫。

“没事的，来。”林霜小心的扶起了秦晋，带着她走向床边示意她趴好了。

小心的瞄了一眼好儿，再三确认，她并没有不快后，秦晋老实的沿着床边，伏身趴下。

衣服被掀起，印入好儿眼中的是那光洁的背上，好大一块红色，边上还有一块又一块的青紫，并不知道那红色是胎记，只以为是秦晋这是被人打出来的，大滴的泪就这么涌了出来了，不止是泪水，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正不断的从心底深处里涌出，好儿觉得难受，透不出气来，“哇”的一下，突然放声哭了出来。

好儿这一声，可把林霜和秦晋吓到了，顾不得身上的痛，秦晋忙爬了起来，凑了过去，不停的打量，急切询问：“怎么了？他们伤着你了？哪儿痛？”

她这一问，好儿更是伤心，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觉得难受，心痛，似乎只有这么哭出来才能让她舒服些，两眼盯着秦晋，透着水气有些朦胧，突然张开双臂，紧紧的搂住她脖子，小脸埋在她的颈项中，变本加利的嚎啕不休。

秦晋被她的举动给吓呆了，脑袋空空的，嘴半张着，瞪着眼，木木然的由着她抱住。

林霜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生怕这孩子是受了什么内伤不舒服了，想要将她拉开查看，可那双小手竟扣得紧紧死死不放。

“怎么了？”听到哭声，秦默也跑了进来，看到这情景，也是一愣，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那催人泪下的哭声拉回了秦晋的神智，她感觉到了好儿的伤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直觉的，她反手抱住了好儿，“不哭，不哭”嘴里不停的念着这两个字。

根本听不到秦晋的哄劝，在那瘦弱的怀中，好儿尽情的宣泄着，直过了好久，她觉得累了，这才慢慢止了哭声，见她缓了势头，林霜趁势去拉她：“好儿乖，来松手。”

泛白的手指慢慢的松开，泪水将那可爱小脸打湿，红红的鼻子不停的抽着，任谁看了都会为她心疼，“是哪儿疼吗？和娘说。”林霜小心的诱哄着。

秦晋觉得脖子上湿湿粘粘的，可她却没心思管这些，瞪着大大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好儿，急切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摇了摇头，好儿觉得压在心头的东西散去了些，被大家注视，耳朵根有些发烫，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林霜仍是不放心，轻轻摸着女儿的头，声音柔和：“那怎么哭了呢？”

好儿愣了愣，下意识的向秦晋望去，瞬时间，小下巴又抽动了起来。

秦晋把她的表情完完全全的看在眼中，好儿并没有伤着，她那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可现在看又有决堤之势，又吊了起来，她为什么哭呢？隐隐约约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似乎不太明白，只是突然觉得她身的上伤不是那么痛了，心里有些暖暖的还有些酸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眼底有些发热。

最后这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总算是平息了，两个孩子之间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草铺没了，枕头被子重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入夜，安静地趴在床上，躺在好儿身边，秦晋一动不敢动，连吸气都不敢重了，生怕惊动了身边的小人，被她嫌弃。

这原本是她睡了好几年的床，可短短的分开几个月后，再次回到这里，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淡淡的香味，飘到鼻子里，秦晋偷偷地侧过头，却对上了好儿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短暂的接触后，都心虚的闪开。

秦晋垂着眼，盯着被子，却不愿转回头。

“阿晋，还痛吗？”和以往一样，比沉默，输的永远是较小的那个。

抬头，看着那小人，摇了摇头：“不痛，你呢？”虽然好儿在白天大哭后，再三表示她没事，可秦晋还是不放心。

亦摆了摆首：“他们没碰到我。”

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秦晋看着好儿，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好儿觉得今晚的秦晋有些不同，她觉得她的眼睛特别的漂亮，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好儿，今天……你帮我……谢谢。”那是第一次有人为了自己大声说话，好儿还小，面对三个大男孩，她丝毫不怕，秦晋对于她对自己的维护，深深的感激，只是，她嘴拙好好的一句话，被说得支离破碎，可那份心情却是真真切切的表达出来。

好儿看着秦晋，“阿晋，他们骂你，为什么你不骂他们呢？”犹豫着说出了心底的疑问。

为什么不骂他们，秦晋眨了眨眼，回想着，不知是天生性情如此，还是后天与人交流的少，她自幼就不太爱说话，她总是默默的坐在一边，远远的看着同村的孩子嬉笑打闹，她也想和她们一起，可不知为什么，那些孩子看到她接近就会跑开，有时还会小野种小野种的叫她，最初她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长大些了，明白了那不是好话，她不懂，她什么坏事也没做，那些孩子为什么就这么对她，她哭着跑去问阿爹，阿爹帮她擦去泪水，轻轻的摸着她的头，指着自己脸上那长长的疤笑问，“阿晋，觉不觉得阿爹吓人？”

秦晋不明白阿爹问什么要这么问自己，但直觉的她摇了摇头，她从没觉得阿爹吓人，阿爹是世上待她最好的人一点也不吓人。

“可很多人都说阿爹吓人呢，还说阿爹是坏人呢。”秦默看着自家的闺女。

“不吓人，阿爹不是坏人”秦晋极力的摇头，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

秦默笑的开心，眼中带着和秦晋相似的清澈，一把将女儿举起，让她骑坐在他的肩上，拉着她的小手：“只要阿晋觉得阿爹不吓人就行，管别人说什么，阿爹带你上山去。”

秦晋坐在父亲的肩上，她切实的感受到了阿爹的快乐，也跟着笑了起来。

秦默教给秦晋的道理，或许她并不能真正的明白，也不能完全的做到，但却让她比一般孩子多了一份坦然。

“好儿，觉得我是野种吗？”秦晋学着父亲当年的样子。

“不是，”答案冲口而出。

秦晋笑了，“那就行了，管别人说什么。”

听了这话，好儿不语，看着秦晋，皱着小眉想了好久，“可为什么，你打他们了呢？”

秦晋一愣，这下她也不明白了，她只知道绝不能让好儿被人说了去。

暖暖的小手，伸进了被子，找到了那个比她大一些的手，紧紧的握住，或许很多东西，她们现在还不能完全明白，可总有一天她们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