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连昭于头七安葬,吴淑媛及萧综等人悉数送葬,队伍穿街过巷缓缓前行,街道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长舌短论,惜叹连连。
待经过城南仙子巷岔道时,空无几人的巷子里却现一女子静立驻望,着一身灰色棉麻僧衣,头顶僧帽,佛珠绕颈,目中含泪,随后合掌相拜,口中念道:“央汐特来送别夫人...阿弥陀佛...”说罢泪洒指隙,待送葬队伍过去时方才缓缓抬头,“央汐今已皈依佛门,从今往后定当日日烧香拜佛,祈佑夫人早升极乐净土...阿弥陀佛...”随后莞尔一笑,红着眼转身离去。
却说那日央汐滚落山丘后昏厥过去,傍晚时幸遇两位过路女僧将她救下,带回离山镜台寺,隔日方醒。镜台寺坐落于距北城五里处的离山山腹,是兖州境内供出家女子参禅悟道的佛寺,也是辖下最大的尼姑庵。
央汐醒来后惊神而起,慌忙问道:“这是何处?”女僧淡淡笑道:“施主醒了...此处乃离山镜台寺。”央汐顿神又问:“是你们救了我?”女僧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弥陀佛...”央汐观她生得眉清目秀,同自己年纪相仿,躲眼未再多问,转神便想起李氏被杀的那一幕,随后匆忙穿好衣裳就要离开。
“施主为何如此慌张?”央汐刚走到禅房门口,僧女又问,央汐作礼回道:“万谢师父救命之恩,小女子要事缠身,实在不能长留。”僧女笑道:“慌则乱,乱则愚,愚则祸也;静则明,明则智,智则福也...施主可心静?”央汐欲言又止,思量自己就这样慌里慌张地闯进城去,极有可能还未见到伏连昭便会暗遭毒手。
“果由因,因生果,天命皆注定,福祸终有报,施主急有何用...施主还是先随我去佛堂烧柱香,静心忖度再做决断。”僧女劝说,央汐既焦急又头脑混沌,确实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思量之下随僧女去了。
央汐静下心来烧香拜佛,祈求菩萨保佑萧寍安然无恙,礼毕,僧女将她带到禅房,递给她一套僧衣说道:“施主还是换上这身僧服快快下山去吧...愿菩萨护佑...阿弥陀佛...”说罢出去了,央汐换好僧衣后忙忙辞别下山。
央汐扮作女僧赶至城里,经过一处包子摊时无意间听到两位老妇叨叨咕咕,一个说:“你说那刺史府的长夫人多可怜,女儿倒是找回来了,可这命却没了,太惨了...”另一个回道:“听说这位长夫人头天夜里做了个噩梦,第二天起来就把自己吓死了呦!”另一老妇瞪着大眼诧异地瞅着她。
“你们在胡说什么!那长夫人明明活得好好的,如何就被你们说死了?!”央汐走过去愤愤埋怨,老妇白着眼睛瞅着她说道:“哎呦喂!你这小尼姑凶巴巴得哪像个出家人,说话怎么像放炮仗似的!那夫人昨日明明就死了,如何是被我们说死的!不信你问问大伙儿!”央汐怎么也不愿意相信。
央汐气哼哼地走开,一路上又拦下几位行客盘问,行客皆言伏连昭已死,央汐这才大惊失色急步朝刺史府而去,行至刺史府附近的街道时端闻哀乐阵阵,端见府门前高挂的白幡迎风飘摆,央汐顿时泪如涌泉,掩面啜泣,随后紧着步子赶到门前却被侍卫拦下,央汐只说自己是镜台寺的女僧,央求进府吊唁,侍卫却冷着脸万般不允。
“哪里来的疯尼姑!再不滚开将你抓起来!”侍卫将央汐推倒在地,央汐挣扎起身时却见内院匆匆行来一位婢女,正是散花,央汐忙忙爬将起来转过身去。散花沉着脸大声吩咐道:“长夫人灵堂已设,今日吊唁之人众多,为保公主安全,丧礼有序,小夫人命你们严加把守,进出之人务要严格盘查,休教闲杂鼠辈、偷鸡摸狗之人混入府内!”侍卫肃立凛凛,大声应是。
散花转身将走时却又忽地回头看来,她瞄到了站在门外不远处的央汐,央汐正低着头一动不动,静静听着。散花奇怪之下缓步靠来,正在此时忽地又有一婢女急急赶到门口,说是小夫人有要紧事找她,散花这才作罢转身,回头看了一眼央汐又吩咐道:“似这般野僧尼休教进来,赶走罢!”说罢急急去了。
侍卫大声唤她走,此时央汐似乎也不意再番争闹,低首忍声,形如老妪,脚上似绑着千斤重石,步履蹒跚着缓缓朝巷子深处走去,徒留两行清泪随风飘转,滴在残花败叶间,青石零缝中。
走过曲道折路,跨过山林野地,神色恍惚的央汐抬头望着将要西落的残阳莞尔一笑,随后爬上通往镜台寺寺门的山间石阶,站在宁静隐谧却又略显清冷孤凉的寺门前凝神伫立,悲凉苍茫的眼眸中忽又缓缓滑落两道清泪。
央汐当晚剃度受戒,着一身僧衣,捻一指佛珠,跪在佛前闭目宁神,诚诚祈佑,这一跪便是整整一夜。
伏连昭愕然仙去,未来得及报答恩情的央汐就此也看破了红尘人世间的是是非非,爱恨情仇,放下杂念悟入空门,正所谓:
红尘情怨何时了,俗世恩仇几时休。
剪却三千烦恼丝,从此安作比丘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