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三载离殇,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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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了建康府院,别过父亲幼弟,痴情依旧的凝钰毅然决然地誓随向林而来,十几年来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相思之痛,舟车劳顿之苦。其父范易起初还稍有担忧,后来也狠下心放她远去,如今的建康并非太平之地,恨怨恩仇似如黑云压城,沉沉欲坠,指不定哪日便会压塌相府,灾祸临门。

“将军,婉儿打算回去乌伤探望爹娘...自上回离家分别已有三载有余,婉儿无时无刻不在惦念他们,也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婉儿说着泪眼盈盈,眉目间尽是忧思。伯尘顿了片刻点头应道,“我竟忘了这档子事,确实该回家探望伯父伯母了,只不过现在正值严冬,此去乌伤天寒地冻,路遥山险,你若孤身独去叫我实难放心,不如让我陪你一同前去,顺带也拜望一下伯父伯母。”伯尘将握着梅朵的手背紧,这是他特意在后园采的,他本来还有掏心的话对婉儿说,听婉儿这么一说便也作罢。

“将军使不得,婉儿与爹娘分别已久,此番回去必要长留多日,少则一月,多则三五月,若将军同去,偌大的将军府无人主管,倘若再生出什么祸事来叫婉儿如何担待...将军勿要为我忧心,婉儿自当小心便是。”婉儿走到伯尘身前一笑,伯尘心泛疼惜,更意陪她同去,婉儿执意不肯,伯尘知她性情遂未再苦争,“明日再走,我去吩咐下人准备车马行资。”说着满眼不舍地退出房去。

次日晌午,天气温晴,将军府外车马俱备,伯尘身骑宝马,手持龙吟,近卫子忠亦跨马威立旁侧,几个仆人缓缓将婉儿扶上马车。车马将行,婉儿掀开帘子问道:“将军这是作何?”伯尘回头道,“婉儿,就让我送你出城吧。”婉儿未再拦他,车马驶出建康,婉儿又道,“将军且回吧...”伯尘装作没听见,示意车马继续行进,一来二去便送了十几里路程。

前路畅宽,伯尘叫停马车后下马走到车窗跟前,“想不到这一会的工夫便行了十来里...婉儿,路上万分保重...”婉儿探出窗来,“将军保重...”伯尘静静看着她,片刻后忽地大声喊道,“子忠!娘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提头来见!”子忠眉眼一沉,“末将定当舍命保护陈娘子!将军宽心便是!”伯尘舍眼走开几步,踌躇之下跨上马背,“将陈娘子送到家门后勿作停留,速速归府禀报!”子忠应是,伯尘拍马即走。

“伯尘!等我回来!...”婉儿探头说道,双眸脉脉含情,这是她第一次在伯尘面前流露出别样情意。伯尘闻言勒马,眉眼忽笑却未回头,顿了稍许大喝一声,策马飞奔而去,婉儿的一句话似如寒冬里的一把烈火温暖着他的心,只道是纵观苍茫千堆雪,丘山荒,心寥寥,怎敌美人一言,心花怒放,乍似好个春。

婉儿一行路上倒也平顺,只遭雪降封路,马车陷入洼坑,婉儿幸得无碍。新降的雪下冰层凝结,马蹄打滑使不上力,子忠遂命仆人赶马,自己在马车后竭力推行,折腾半晌才将马车拉出洼坑...绕过千山行过万道,婉儿终于回到乌伤,子忠却不敢多留,歇过一个时辰后带着仆人匆匆返回建康。

陈统和蔡氏看见小女的那一刻惊喜难言,泪目纵横,婉儿跪在二老面前也哭成了泪人,蔡氏拥着她抱头痛哭,久久不能起身,陈统不忍看他娘俩,背身站着直抹眼泪。韶光流逝,三载离别惹来三载离殇,婉儿失踪的那些日子里,陈统和蔡氏日日思念,夜夜忧心,白发生生如银,容颜也苍老了许多。夜里,蔡氏和婉儿同睡一榻,敞心长谈,说不尽的苦楚悲忧,道不尽的相思惦念。

“爹爹如何郁郁不乐?”婉儿上堂早拜,端见陈统坐立难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陈统叹口气走到跟前难为道,“好女儿...你..你打算何时回去建康?”婉儿一怔不悦,“父亲怎忍心如此说...女儿和爹娘已有三载多时未见,思念潮潮,忧心碌碌,无时无刻不在盼望和爹娘相聚重逢,今幸团聚,一腔子的话还未说尽,父亲却..却要赶女儿走,好不让婉儿锥心悲痛,心覆寒冰...”婉儿说着双目泛泪。

“乖女儿嗳,爹爹忧思白发,朝思暮盼才盼到你回家,怎会忍心赶你离开...”陈统哽咽道,“只是..只是家府实非久留之地哪!唉!”婉儿泪夺眼眶,“这是女儿的家,如何留不得...爹爹敢是将女儿视作灾人?留不得吗?...”陈统闭眼落泪,婉儿啜泣着转身就要跑走。

“杨聪死了!...”陈统拍腿说道,“杨继那老东西把儿子的死全都怪罪在你身上,这家你如何待得安稳呐!”婉儿听到杨聪这个名字的时候心头发酥,脑海中浮现当年出嫁时那惊魂动魄的一幕,还有为救自己舍了性命的迎春,这事虽已过去几载,但婉儿每每想起时无不心颤脊凉,痛心流泪。

“杨聪死有余辜,实不足惜,只是他的死与女儿又有何干?”婉儿愤恨不已,陈统说道:“那杨继七日前差人来闹,竟说杨聪因思恋于你失魂丧魄,百药不治,最后郁郁而亡...苍天!欲加之过何患无由,小女是造了什么孽啊要如此待她!...”婉儿呆目之下微微苦笑,“善恶到头终有报,那杨继丧子便是他的报应...冤冤相报何时了,了时何顾千千忧,女儿此番万不能抛弃爹娘苟且偷生,誓同爹爹共了此怨。”罢了陈统苦劝她走,然婉儿心意已决不为所动。

且不提当初婉儿出嫁之事,只说婉儿逃离乌伤后,太守杨继三番五次地差人上府刁难威胁,又派下秘差连月盯梢,陈统身为下官委曲求全,极力周旋,杨继心胸狭窄,又是个小仇小怨都要刻在心上的人,小儿娶不到婉儿大可另寻闺秀,但杨继咽不下这口气,当初偷梁换柱的事让他颜面尽失,背地里遭了多少人的笑话,这件事让他心头愤懑,怨恨难消。

婉儿逃走迟迟不见回家,杨继便思以退为进之计,撤掉盯梢的差卒,又亲自登门拜访,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和气话,陈统以为杨继不计前仇,就此放下了怨恨,随后的日子里也未多心戒备,然那时的婉儿身在建康,日子却不平顺,处处遭难,有家不能回,这一来杨继的计谋不攻自破,那些躲在暗处的差卒连婉儿的影子都没见着。

杨继恼恨,但又不想轻易地降罪惩处陈统,毕竟结亲不成又非触犯朝纲律法,无从定罪,单凭欺瞒上官这一条罪状不足以平复心中仇恨,再者说乌伤是杨继眼中的聚宝盆,陈统又是乌伤县令,多年来也为他卖了不少力气,这么好使的一颗棋子又怎舍得扔掉,待无用时再扔掉也不迟。

几年前的陈统为了攀权附贵的确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自从逼死许昭,女儿流离失走后,陈统似乎才想明白了什么,几年来多行善举,不再对杨继唯命是从,这才战战兢兢地熬过这几年。

杨继渐渐地对他心生不满,思量这颗棋子越来越没有大的用处,便决下计策除掉陈统,一个月前便差人上府威胁,陈统却未屈从,杨继狠招将出,不料小儿杨聪病入膏肓,遂暂且搁下此事,请了上百医家皆无药可治,半月前的夜里,杨聪一命呜呼。

说也奇怪,杨聪死前口中单念一个陈字,这让本就痛心的杨继仇恨愈深,七日前差人闯到陈府,给陈统下了最后通牒,要是不能让婉儿为小儿陪葬,便将他之前所犯的罪孽尽数上告,陈统闻之吓软了腿,他之前所犯的罪状加起来必会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陈统求饶,又讨下半月宽限,次日便将府上的一众家奴管事打发了去,独留夫妻二人还有一个说什么也不愿离开的婢女留在府中。婉儿见家府这般荒凉冷清却也奇怪,蔡氏却谎说给他们告了假回家探亲。

婉儿实难相信,寻上堂来欲向父亲陈统讨问,不料却问出了天大的事,陈统说了半晌后瘫在椅上,“好女儿,这一切都是为父做的孽,不能让你白白搭上性命,晚些时候去向你母亲告个别,明日一早就走吧...”婉儿热泪盈眶,“爹爹!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因女儿而起,我不会抛下你们不管的!”陈统欲言又止,似乎有些后悔将这些事告诉她。

“可如今也别无办法呐!为父和你娘都是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就算死了又有何妨,可你...”陈统再劝,婉儿却打断道,“爹爹,女儿有办法对付他们。”陈统惊问,婉儿遂将心中所想告诉他,陈统听罢斟了一盏茶水沉眉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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