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建康行至临沂渡口,再乘船沿长江东流直下,不消一日便可抵达江都渡口,入江都便是到了南兖州境内,可惜的是两个解差并未听从他的建议沿水路顺行,而是打算绕过临沂先沿长江以南走旱路,途经幕府山、罗落桥、江乘,越过竹里后到达南徐州南东海郡治下的郯(tan)县,又唤京口,京口有渡,乘船可直抵对岸的江都渡口。
时近黄昏,霜寒又起,向林一行已过临沂,行至一山脚,但见此山峰峦叠嶂,云雾缭绕,怪石林林,隐约又见峰下石洞幽幽,洞口处吞云吐雾,草木森森。
“难道公子不知此山?”一解差见他盯着山峰端看半晌,冷笑着走到身侧斜眼问道。
“知,又不知。”
“啧啧...此处就俺们三人,公子又何必装腔作势,故作高深,岂不闻孔圣人有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那解差得意一笑,“都言公子见识渊博,今日一观也不过如此呀...”向林摇头一笑未理会,转而又朝那石洞望去,解差见他不言,昂着头挡在眼前说道,“告诉你吧,此处乃幕府山,倘若下回有人问起,公子可别变成哑巴,惹人耻笑呀!”两个解差相视大笑。
“呵呵,解差大人可知此山因何唤作幕府山?”向林笑问,两个解差忽地止笑哑口,面面相觑,冷着嗓子相问缘由。
“却道前朝元皇帝司马睿,晋怀帝在位时曾任安东将军,都督扬州军事,其身边有一挚交唤作王导,此人乃名门‘琅邪王氏’之后,雄才大略,忠肝义胆,后司马睿出镇建业,南渡长江,王导随行,途经此山时安营扎寨,设立幕府,此山遂得名幕府山。”
“但言那王什么设立幕府便罢,说那么多扰俺们作甚,真是...切...”解差听得云山雾罩,最后两句却是听得真切。
向林缓缓又云:
表里穷形胜,襟带尽山峦。
登彼起遐望,回首见长安。
“公子果然高才!”另一解差没忍住夸了一句,适才抖机灵的那位解差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错言矣,此诗文乃当朝太子舍人、著作佐郎徐悱所作。”
“原来如此呀~公子何不即兴吟来,让俺们二人开开眼呐?”
夜色将暗,向林静静望着仙境般的幕府山捡石吟道:
绿江村落带林泉,幕府秋晴爽气高。
苍岭烟岚开日驭,子霄宫阙泻银涛。
“公子出口成章,细细捉摸品味实在妙不可言!”那位解差摇着脑袋笑言称奇,立马又被瞪了一个白眼翻。
这二位解差,一个唤作万愕,一个唤作常缮。
“公子罢了!瞧这天寒地冻的,俺们哪有心思听你吟什么破诗,前头有家客舍,暂往歇脚留宿,走走走!”阴冷的山风袭过,万愕不禁全身打冷颤,再无心思磨舌,裹裹衣衫埋怨道。
残阳西落,天色已黑,幕府山似一座泼墨暗画,静峭巍立,只有缕缕烟雾游动弥漫在山腰高寒处。
绕过几处山道,端见一家茅坯客舍,檐下挂着两盏灯笼,昏黄的光亮中透着缕缕孤凉寒意。
万愕头前迎进门去,不一会探出脑袋冲向林他们摆摆手,常缮客气相请,二人一前一后走入客舍。
“烫二斤好酒来!”
“没有...”
“没酒开什么店!...上菜!”
“没有...”
小伙计愁眉苦脸,低着头懒散应答,万愕本就腹中饥饿,手脚冰冷,听他如此说话随即火冒三丈,拔出大刀大喝一声,“小小伙计竟敢如此无礼,目中无人!且不看俺们两个是甚么人物!”常缮赶忙跨前阻拦相劝,小伙计倒也不吃吓,垂着脑袋静静站着。
“小兄弟勿怪,我等由建康赶行至此,身惫腹空,又恰逢高山阻路,寒夜降临,遂寻到小舍暂且歇脚,取取暖和...适才兄台所言有不敬之处还望见谅...”向林起身说道。
“不瞒公子,如今正逢霜降,行客稀零,小店已多日无客营生,当下确无好酒好菜相待,只剩些干馍咸菜,不知几位可愿将就?”小伙计如实告知。
“愣着作甚,还不快快端来!”万愕拍桌催促,小伙计鼓着胸腔白了他一眼,但见向林和眉善目地冲他点头,叹声摇头忙活去了。不大一会,小伙计端上馍馍咸菜,向林又吩咐他取来几个酒盏,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后一一倒满。
吃饱喝好,小伙计将神疲身倦的万愕与常缮引入小间歇息,唯留向林坐于桌前盯着酒葫芦长吁短叹,缓缓小酌。
“公子此行要往何处去?”小伙计凑到跟前问道。
“南兖州是也。”
“建康...南兖州...顺江而下即到江都,如今正是深秋,天凉夜寒的,你们又何苦折腾这许多脚程?”
“两位解差之意,小生不过阶下之囚,不敢不从呐...”
“果是他俩的馊主意...公子手脚缚链,必是犯了官司?”
向林缓缓道明冤屈遭难,小伙计听得摇头哀叹,罢了又凑到耳边悄声说道,“那两位解差横眉竖眼,看上去不像好人,公子这一路上可要多加当心啊...”向林眉头一紧,端到嘴边的酒盏缓缓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