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不妙啊大人!”左超凑到跟前嘀嘀咕咕,谢深听罢眼神森暗,脸色冷峻,踱着小步思忖良久,随后指指点点地小声嘱咐一通,左超听得眉色顿开,眼亮齿笑,答应几声后叩拜辞去。
次日晌午,狱监孙延亲率衙役将向林带出死牢,绕过街头巷尾行至北城门,道上行客尽皆驻足观望,指点纷论。秋风瑟瑟,残叶纷纷,几度秋凉怎道哉,城墙寒寒,阙瓦森森,王土皇都雾朦胧,霜宿小寺东。恰闻阵阵诵经声,时高时低,似断非断,向林闭上眼静静聆听,眸中抢出几滴泪来。
范、赵、许三府的人该来的都来了,若兰三九搀着双目失明的刘氏哭到近前,刘氏是个心思深重的女人,一日如数载,几年下来头发尽白,老态龙钟,只道是物是人非事未休。“相儿...你怎忍心留为娘孤零一人...住在这空荡荡的府里呐...”刘氏哭软了身子,颤着双手轻抚小儿冰凉的脸颊,不知是否还如刻在心骨上的那副模样。
“母亲!...孩儿愚钝无知,屡屡犯事,害得您老人家日夜忧心,担惊受怕...不孝呐!...”向林紧紧握住刘氏的手愧疚泣哭。相府的婢女搀着一旁吟哭的凝钰走上前来,凝钰缓缓跪在向林的侧边抹泪盈笑,“向林,咱孩子昨夜又闹我了,不信你听听...”向林强忍着泪缓缓倾过脸去,紧紧贴着凝钰愈显孕象的肚腹泪涌眼眶。
罢了,凝钰握住刘氏和向林的手笑道,“母亲,向林不在,妾身定当尽心侍奉母亲...”转眼又含情脉脉地看着向林,“夫君,此一别不知何时再逢,君在何处,凝钰便在何处,天涯海角愿随君去...妾身与孩儿老母等你接往...”向林笑着拭去凝钰脸上流落的泪水,“待我寻得立锥之所,必来接往...母亲暂且托付给你了...”话毕,三人相拥悲哭。
“贤弟!”
不远处驰来两匹快马,马上之人齐声高呼,向林起身回头望去,正是伯尘和陈修,伯尘怀里还抱着一坛酒。
“贤兄!”
向林眉头一展,笑着喊着迎了上去。伯尘与陈修下马迎前,三人脉脉相视,把手苦笑,眼眸中却盈满泪花。未多言,伯尘命随行侍卫拿来酒碗,开坛倒满,三人把起酒碗一饮而尽,开怀长笑。
“南兖州距建康不过上百里路程,贤弟勿要多忧,路上珍重当心便是。”伯尘道。
“可惜愚兄还要多陪贤妹几日,要不然今日便陪愚兄前往。”陈修乃南兖州广陵郡江都县县令,自是顺道,只不过婉儿近几日夜夜悲哭,茶饭不思,陈修担忧心疼妹妹,遂决定多留几日,待婉儿好些再返回江都县。
“月有圆缺,人有离合,愚弟蒙二位贤兄恩情才得以苟且保命,此番离别权当游山玩水罢了,二位贤兄切莫替我担忧...只惜愚弟此生再也不能踏入建康...倘若二位贤兄得空闲时,还请不辞劳苦前来寻我,到那时,愚弟再陪二位贤兄大碗吃酒,大声欢谈!....”
“好!一言为定!”
伯尘与陈修听向林这么一说不禁满目泛泪,伯尘唤随从拿来酒葫芦,随后端起酒坛灌满,“贤弟,深秋临冬,途中赶上冷天寒夜饮上几口,暖和...”
静静站在一旁的婉儿半晌未言,自顾低泣,眼瞧着向林即刻要走,忙忙喊道,“向林!”这一声只唤得风止叶落,众人心头滴血。
“后生之命,皆在梦。”
婉儿昨夜做一奇梦,梦中一僧怀中抱一竹篮,竹篮里裹着一个幼婴,婉儿问何人,那僧只盯着她笑也不言语,婉儿又问到往何处去,那僧指了指烟雾朦胧的远处小宅,婉儿看不清那家府落,又问什么人家,那僧道,“不过孽缘深处矣。”婉儿不解,忽地又现一人,正是向林,婉儿唤他不应,那僧笑道,“后生之命,皆在梦,告之,告之...”随后消失不见,梦即醒之。
向林不解其意,但他想起了婉儿送给他的那把梦,随后便言,“贤妹情意,愚兄没齿难忘...舍一念,生一念,赵将军俊才大德,贤妹惜之...”相视几许,向林转头即走,婉儿泪落沾襟。
“夫君珍重!等你!”
凝钰将昨夜备好的细软递到向林手中,里面置些银两和御寒衣物。相视尽言笑,转身泪湿襟,两位解差提着大刀跟着向林缓缓远去,向林死罪已免,圣上只令放流,因此吴同昨夜便命狱卒摘去身上枷锁,只有手足戴着长链,途中解差不可对向林打骂用刑,向林身边也不能有随从跟往。
向林缓缓走出城门,落寞孤凉的身影也已消失远去,送行的一干人声泪俱下,又是一番痛心泣哭,向林泪如泉涌,却强忍着不回头,秋风又起,吹凉了眼角滑落的殇殇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