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偌大太齐陆氏被灭的只剩一人之事,像长了翅膀般,很快飞遍了整个大庆。得此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悲。
约莫过了几日,陆府附近几乎停满了华贵马车还有乌压压的将士。百姓虽好奇,但也只敢在窗户哪儿开个缝儿支起耳朵悄悄听着。
与陆余年少时便共赴战场的铁哥们儿陈赤丹,刚下马车,便抬头,皱眉一脸悲愤,他负手回头瞄了眼其中一辆守卫森严的马车,重重冷哼,“手段低劣。”
跟在他身后下来的是年少的池风与谢观,他们两望了眼这阴森森的陆府,面上一片悲戚,紧接着就红了眼。
陈赤丹立马斜了他们眼,“哭,哭什么哭。”
那两少年不敢还嘴,点头如捣蒜,抬手草草擦去眼泪,低着个脑袋,嘴巴翘的老高。
那店小二消息灵通,早早的就把这消息告诉那日与陆介同行的少年。
“多谢……”
李应逢这几日都未睡的安稳,眼底一片乌青。停在陆介屋子外面,想推门,但又忍住了,在门外道:“他们来了。”说完后,他没急着走,安静立在门外等着陆介。
陆介开门,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沉着脸,闷声往外走。李应逢看着他单薄背影,还是保持距离跟了上去。
李延基一行人站在陆府外安静等了许久,才有人来通报说陆小少爷来了。原本盯着这寂静陆府沉思事情的一众高官贵族皆转头,去看那条空旷街道上两个失魂落魄的少年郎。
李延基瞥了眼陆介,就将目光落到李应逢身上,眉头一皱,为何应逢竟还在这里?居然没有按着他的吩咐回宫……
陆介走到他跟前,表情隐忍,动作僵硬的行了个礼,“皇上。”垂落在斗篷里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李延基垂眸盯着他,眼底意味不明。李应逢走来将陆介挡在身后,语气有些生疏,“父皇。”
“嗯。你也跟着憔悴了许多。”
“是。”
而后,跟着他父亲前来的郑以愿将他表兄拖走,末了,还多看了几眼一直沉默的陆介。当时他从父亲嘴里听到这消息时,正在吃饭的他惊得差点被噎住,缓过神,便匆忙跟着父亲来了。
李延基将目光移到陆介身上,询问他打算如何处理丧事,打算一切以他意愿为准。
“即日入臣家将军冢便可。”
李延基允了,立马差人去干。而后又当着一众官员询问一番此事到底如何回事,陆介沉着脸,将在心里在反复琢磨数遍的话语,一口气背完。李延基听了,大怒,当场下令去捉拿谋划此次事情的贼人。
陆介抬眸,安静直视他,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多谢皇上。”
李延基抬手,拍拍他肩膀。
陆介该交代的事情皆交代完了,此处已用不到他,他也不想呆在人堆子里,转身,独自躲到了旁边去。李应逢杵在原地,只能用眼睛看着他离开。
陈赤丹不忍再去看那一具具被抬出的尸体,他上前一步,“恳请皇上将这陆氏遗子托付于臣。”
此话一出,不少武将往这边看。
“陈爱卿,陆介去向朕早有安排,不必担忧。”李延基笑笑,眼底宛如深潭。
陈赤丹心里有了些许不好预感,“敢问皇上让他去的是哪位将领家里……”
“赵时有大人那处。”
“他是文臣!又如何教导得了将军之子?”
李延基转眸,看着那边呆在一堆武将神色,表情微变,“文臣武将,陈将军倒是将界限划得清楚。”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赤丹还能说什么?只能愤愤离去。
将太齐陆氏族人全部埋完,那可是项大工程,没得个几天是拿不下的。今夜便在此处歇下,陈赤丹本想乘着这个机会去看看陆介,结果竟被那赵时有抢先一步,“陈将军,找下官义子可有急事?”
“自是没有急事的……”
赵时有笑笑,“那下官便去陪陪他了。”
陈赤丹颔首,待得他关上门,气的他抬脚踹下下墙壁撒气,他怒气冲冲推开自己住处,里面候着一堆子武将,“可见到阿介了?”
“被那赵时有抢先一步了!还拿他义父身份出来气我呢!”陈赤丹气的喝了几大口凉水。
“阿介在那阴邪之人手下,这教人能够放心吗?这陆氏就剩他一个独苗苗,若他再出事,咱们还有什么颜面去见陆将军?”周鹤来说完,烦闷扒着自己头发。
长得颇为秀气,一身书卷气的罗观止眉头一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只怕皇上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前朝文武官员间本就不睦,近年来,这武将势力日渐增长……陆将军一家之事,还有留个阿介给文臣养着,恐是想压压咱们气焰。”
周鹤来一个英眉俊眼的大男人忽然泫然欲泣,摸样有些滑稽,“观止兄弟……你这样一说,教我更担心啊!”
罗观止被他这摸样扰的心烦,他垂眸,声音极轻,“你担心什么?这个节骨眼上,那堆满肚子阴谋的文臣还能欺负咱们阿介不成?若真欺负了,那才是给咱们送了个借口过来……再者,赵时有就挂名当个义父而已,我们难道就不是阿介长辈了?时常来我们这儿走动,有什么问题吗?他还能捆了阿介双脚不成。”
周鹤来抹了几把眼泪,重重拍着罗观止的肩膀,“乖乖,还是观止兄弟你想的明白!”
罗观止眉头一皱,拍开他手,瞪了他一眼。周鹤来不好意思挠挠脑袋,撒开了手。屋子里忽的静谧下来,一众武将脸色都不大好。
罗观止瞧了眼他们,叹口气,“今后,诸位就把心里的不满愤怒收收。皇上今日看了咱们好几眼。”
“他怎干得出!”
陈赤丹摇摇脑袋,无人应答,屋内一片寂静。
多人今夜无眠。
诸多匠人忙活了好几日,可算是把这太齐陆氏族人都‘安顿’好了。当天,皇上就率着诸多官员前往将军冢,人堆里唯一人披麻戴孝。
陆介抬眸,看着眼前这数座新坟墓,紧抿嘴唇。
陈赤丹瞄了眼那故作坚强之人,瞬间神色动容,遂即深深吸口气,稍稳心神,皱眉直视前方。
诸多文臣则只是在好奇打量着这将军冢,毕竟他们初次来。
李应逢跟他表弟待在人堆子末端,郑以愿踮脚看看前面陆介那落寞背影,又看看他跟没了魂儿似的表兄,“若表兄不放心,便去陪着他。他看我不顺眼,我就不去再扰他了。”
李应逢失神摇摇脑袋,“我不配。”
“啊?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郑以愿满脸疑惑,目光在两人间流连不断,想顺着表兄话问,可瞧着他表兄摸样,便闭嘴了。
李应逢缓缓抬眸,看了会儿那轻狂散尽的红色背影,移眼,落到他父皇背影上,“是啊,一切都莫名其妙的。我想了许久,也只觉这是莫须有之事。”
郑以愿虽未听懂表兄所指何事,但也难得乖巧不多言的安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