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通往皇宫路上的后半段,车里安静,只有睡的香甜的李应飒浅浅的呼吸声,张瑶星低着脑袋无聊玩着自己手,李应逢半垂眼睛盯着他,耳边是外面的猎猎风声。
这样寒冷的天气刚过,春生时,他便出生了。
那日皇后与贵妃几乎同时生产,宫人们皆神色紧张,匆忙进进出出,不敢有丝毫懈怠。那时太后还在,嘴里念着各种规矩规矩,将李延基强行拖到这皇后宫外候着。李延基急的来回踱步,频频往一个方向看去。期间又分了个眼神给这皇后中宫,烦躁的叹口气。
太后见着此景无奈摇头。
慌忙等待之际,那崔皇后的宫女总算是匆匆迈出来,瞧见皇上太后,喜道:“恭喜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生了个……皇上!”
听得皇后生了,李延基转头就跑,他的快些赶往那个让他牵挂之处。
宫女望着那跟阵风般跑远的皇上,慌乱的看着太后,想让她想想法子,皇上还未进去看过皇后还有皇子呀……
太后那还有法子,挥挥手,“罢了罢了,随他,把皇上强留在这儿许久,若得寸进尺还留,不让他过去,也实在是不妥。”
这沿途宫人见到独自往贵妃宫里跑的皇上,纷纷低头背过身子。这才初春,仍有几丝冷冽之气未走,李延基呼进去不少,到达郑良**殿外面时,他只觉喉咙跟撕裂般的痛。
“父皇!”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李延基低头去看,是他的长公主。李延基走过去,蹲下来,捏捏她红彤彤的小脸。生的有些英气的李应毓亲昵蹭蹭她父皇的手,又替他理额前碎发,“父皇放心,应毓替父皇在在这儿守着呢,宸娘娘一切安好。”
“应毓很棒。”
被父皇夸了,李应毓羞涩一笑。
又等一约莫一刻钟,里面似有婴儿啼哭,李延基一颗心脏直接被吊了起来,他紧张盯着这里面。
“恭喜皇上!”
这宫女话才讲一半,李延基便又喜又慌得走进去。那宫女连忙跟上,在他旁边道:“皇上是个皇子。”
“良子!”李延基趴到她床边,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该碰她那里,“你,你可还好?”
郑良子面色有些苍白,摇摇脑袋,“痛死了……”
李延基心疼拉住她滚烫的手,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傻傻看着她。
郑良子没空搭理他,四处张望下,“孩子呢?”
“回娘娘话,乳母抱下去了,一会儿就抱来。”
李应毓自是跟着跑了进来,耐心等着,等到将她弟弟抱来了,首当其冲跑过去,“我要看弟弟!我要看!”
那乳母听了,望了眼那边两人,得到默许了,便柔和一笑,缓缓蹲下,“公主你看。”
李应毓小心翼翼掀开搭在他脸蛋上的软锦,就见一白嫩皱巴巴的娃娃,初次见觉得好奇,便伸出食指去戳他脸蛋,跟豆腐一样软乎乎的!还没没多久,她弟弟就抬手捏住她食指。
被他小而软乎乎的手给包着,触感奇特,李应毓惊奇睁大眼睛,不敢动,等他自己松开了,跑到郑良子旁边,给她看食指,“弟弟方才抓住儿臣的手了!”
郑良子对她笑,“应毓喜欢弟弟这样吗?”
“喜欢!”
“那应毓可得好好保护你喜欢的弟弟啊。”
李应毓又去看了眼弟弟,回头一笑,“好!”
李应逢不喜欢他大哥,但却很喜欢且依赖他这个长姐。年仅四岁的他被长姐拉着去看她收藏的那些乐器。
“应逢,你随便选一个你喜欢的,姐姐都可以教你!”李应毓叉腰,一副神气的样子。
李应逢乖巧点头,看了一遍这些乐器,为了自己拿着轻松些,选了个看起来最轻的笛子,抬手指着,“要那个。”
“好!”
此后李应毓便让他先去御花园等着,她要去见一趟母妃,才去。李应逢等的无聊了,便低头摆弄这个笛子,时不时还放在嘴边试着吹吹,不过只能发出些难听的呜呜声。摆弄笛子出神,被注意到李应佑缓缓接近。
那李应佑直接抬手,从后面推了一把他,李应逢惊呼一声便往前栽,双膝跪在了那青石子道上。这突然起来的疼痛,让李应逢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那滚到不远处的笛子,竟被那李应佑一脚踩裂。
姐姐给的笛子!
李应逢顾不得疼了,连忙爬起来满脸愠怒,瞪着李应佑,“你这是做什么。”
“本皇子什么也没做啊。”李应佑摊开双手耸肩,满脸不以为然,“倒是弟弟,怎么这么不小心,站着也能摔倒。”
“别喊我弟弟。”见那人还踩着那笛子,便伸手去推他,手疾眼快捡起那裂开的笛子,眼底皆是不舍。
李应佑瞧他一人,还想欺负他,这手还没挨着呢,急忙赶来的公主,脸色一沉,“你在干嘛呢!”
见姐姐来了,李应佑心虚,嘟囔几句就开跑。
“这小子,整日不学好,见着就教人心烦。”瞧着那背影,李应毓满脸不快,收回目光时,就见弟弟的双膝白色衣料里渗出些红色,“他又欺你?”
“没什么……”李应逢不以为然,捏着碎了的笛子的小手又紧了紧。
李应毓叹口气,“上来,姐姐背你。”
“我能走。”
“啧。还犟。”
李应逢最后还是趴在姐姐瘦弱背上,双手环着姐姐脖子,从后面看着他手里捏着的坏笛子,委屈劲儿就上来了,嘴巴一撅,开始小声啜泣。
李应毓听到那细微声音,神色一变。而后把弟弟送回去,给他抹了药,又哭过,沾床就睡着了。摸摸他泛红的眼角,转身就走。
待到李应逢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外面天空已有些发暗,刚坐起来,两边膝盖便有些钝痛,抬眸,就见前面桌子上放了一根好的笛子还有一个纸条。他欢喜拿起笛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拿起那纸条,这上面写的龙飞凤舞的字他认得,是姐姐的!
纸条:姐姐已经帮你收拾那坏小子了,这笛子,是他给你的赔礼。
李应逢看了,抿嘴一笑。
马车车轮似是撵到一石子,车身一颠,回神之际,将快要滑下去的弟弟往上抱,李应飒嘟囔几句,扭几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陆介无声多瞄了几眼李应逢,那人对上眼来了,下意识想移眼,但转念一想觉得这样跟做贼心虚一般,就跟对面那人大眼瞪小眼。
李应逢眼底宛若风过水潭,吹皱潭水。多年前跟姐姐提过陆介的,他总是这样,喜欢的东西,藏不住,想要让所有与他近亲的人都知道。
姐姐不似他母妃那般反应,只是笑笑,说,既然喜欢,坦然接受它的到来就好了。而后在陆介当将军那最为憋屈的几年,她也没少帮衬自己。
在他为数不多,最为开心无忧快乐的年华里,永远存着两个人,一个是那英气十足,万般护他,喜欢带着他不守规矩玩的长姐,另一个便是在琅房时,那意气风发,举止恣意洒脱的陆介。
带着万千思绪,进了皇宫。
陆介识趣,这刚睡醒的李应飒硬要带他去玩,也没拒绝,跟着去了,走时多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李应逢。
“秋霞,本王长姐身在何处?”
秋霞瞧着是王爷来了,一笑,“在上面那亭子里看雪呢。”
李应逢上去找她时,就见她一人趴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山河,这周遭灰暗无生气,他心脏一紧,“长姐。”
听到声音,她一怔,缓缓转头,“应逢?什么风把你吹来啦,快过来坐。”
坐到她旁边,李应毓瞧他神色有异,没再开口,耐心等着他说。
李应逢紧咬下唇,面色隐忍痛苦,半响,他才道:“姐,你早就猜到了对吧?让东方卿给陆介喂毒,说是大皇子干的,而后余庙那事也是……还去告诉母妃那些成年旧事,都是姐干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了。”李应毓没有一丝惊讶。
李应逢紧握双手,“我看到了应飒的糖果……往年旧事你应该不难想出来到底是谁干的,母妃虽无心计,但也不是谁的话都信的。做了也不隐瞒,为何又要做?”
“啊,你说那个糖果啊。”李应毓不以为然,理理自己细绒斗篷,“还不是应飒吵着要吃。拿他没法了。”
“我为何特地来,是因为我了解你,我知道是因为姐姐母妃……也知道你最后真正想要的,不过飞蛾扑火,那一瞬的轰轰烈烈。我说的没错吧?”
李应毓惊奇瞪大眼睛,看着神色悲痛的弟弟,忽的一笑,“你在胡说什么啊,这么急切干嘛?不会是在害怕吧?这么大的人了。”
“姐!就到这里吧……剩下的,交给我。”李应逢急切抓着她有些凉意的手,想让她回心转意。
李应毓垂眸,看着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浅浅一笑,“应逢不明白的,当然姐姐也十分庆幸你不明白。谢谢你。”
“姐……”
“好啦。”李应毓紧紧回握他的手,转身看着外面空中的大雪,伸手另一只手,指尖触着外面那风雪,“好大的雪呐,陪姐姐看看雪吧。应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