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满月的时候,父皇在宫中为他举行了满月宴。他抱了暮云好一阵子,直到胳膊酸了才交给孟娇,笑着说自己老了,眼中满是浓浓的关切和爱意。只是这关切和爱意,对暮云来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因为这是父皇的第一个孙儿,孟家又极为显赫,席间众人都争着夸赞孟娇好福气,又说暮云的生日好。我虽面上笑着,心里却有些担心,生怕他们把话题扯到阿素身上,让她难过。
偏偏想什么来什么,向来不大喜欢李娘娘的秦娘娘看着阿素开了口:“臣妾记得李侧妃从小便常进宫来的,与郑王也算是青梅竹马,想来与郑王的情谊也比孟侧妃深厚些,没想到却是孟侧妃先有了孕,看来这儿女之福,当真是要看缘分的”。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都安静下来。孟娇脸上敷衍的笑意也消失了,动了动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又想起自己的身份不便开口,只好担心地看着阿素。
我正要开口,阿素却抢先说道:“不管从前如何,现在我与姐姐,都是殿下的侧妃。殿下待我们极好,从不厚此薄彼。我与姐姐也感情甚笃,从不争风吃醋。姐姐的孩子,便如同我的孩子一般,也算是我的儿女之福了。秦娘娘想来是看我们府中只有暮云一个孩子,怕他寂寞,请娘娘放心,我会给暮云添个弟弟妹妹的。”
阿素的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秦娘娘讨了个没趣,讪笑了几声,不再言语了。
散席之后,孟娇与阿素带着暮云去了李娘娘宫里,父皇留下了我,问我在越郡遇刺一事调查的如何了。我如实回禀,那车夫原是燕国人,燕国被灭的时候家中所有的亲人都死于战火,后来入宫做了车夫,纠集了几个从前的故人,合伙策划了这起刺杀。
父皇却对我的回答很不满意,说只凭一个车夫和几个散兵游勇,不可能有胆子刺杀他,又问我可对那几个客商用过大刑了没有。
我皱了皱眉,想起阴暗逼仄的牢房里的血腥味和惨叫声,回说已经用过了,他们的回答就是这样。父皇轻哼了一声,看着我说道:“我知道你一向宽仁,见不得这些。可是为人君者,若是只知宽仁,没有雷霆手段,那便让人失了惧怕敬畏之心,这样一来,你的宽仁也就没人会看在眼里了。”
说罢,父皇转头叫过了身边的怀桑来,说道:“这事交给你去查吧,务必要查出幕后指使之人。”怀桑面带难色地看了看我,小声说道:“陛下先前交给了郑王殿下,臣只是个殿前司的虞候,且又是个宦官,身份卑贱,只怕这样的大事,不好插手。依臣看,还是郑王殿下主持调查,臣从旁协助,陛下看可使得?”
父皇点了点头,想了一想,说道:“朕早就有心在禁军之外再设一队亲卫,不属任何衙门,直接由朕管辖。传朕的旨意,从今日起,新设蝉卫,你任指挥使,亲自挑选一百个忠诚可信的勇士,只听朕的调遣,日常负责朕的贴身宿卫,替朕监察百官,若有事可直接向朕禀报。朕遇刺一事,还是由郑王负责调查,你率领蝉卫从旁协助。”怀桑听罢,跪下磕头谢恩。我虽觉不妥,但父皇已下了旨,只好应了。
回到开阳宫,安宁正抱着暮云和同儿玩呢,抱孩子的姿势甚是熟练,一点也不像一个还总角的小姑娘。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又蹲下摸了摸同儿的头,同儿正蹲在地上,自顾自地玩着阿素从前送给安宁的小玩意儿,抬头咬着手指歪着头看着我,像是在思考我是谁。
“这是哥哥”,安宁指着我说道,“他出生后你又是准备成亲,又是随父皇去泰山封禅,甚少来看我们,同儿都不大认得你。”
“哥哥”,同儿学着安宁,奶声奶气地叫道。我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肉乎乎的小脸,说道:“同儿真聪明”,随后又把目光转向了安宁,说道:“是我不好,这一年多来事情多,来看你的次数就少了,以后一定多来。你若是在宫中闷了,也可以来我府上玩啊,阿素和孟姑娘都是闲不住的性子,你们一起出去逛逛也好。”
“好啊,等同儿再长大一些,我就可以带他一起去了,还可以和暮云一起玩。”安宁的眼里满是兴奋,随后又转为了疑惑:“奇怪,你为什么称呼孟嫂嫂为孟姑娘啊?她都嫁给你做侧妃了,也不是姑娘了啊?”
我刚才一时放松下来,一不留神就说错了话,没想到被安宁注意到了,只好笑了笑,敷衍道:“我成亲也才不久,之前叫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也是有的。”说罢,怕安宁追问,赶忙叫青青把我之前去泰山买给她的小玩意儿拿了上来。安宁见了这些,便将刚才的话抛之脑后了。
我们在李娘娘宫中用过了晚饭,便一同出宫回府了。临走的时候,安宁对着孟娇怀中的暮云认真地说道:“你要快点长大哦,姑姑过一阵子就带你小叔叔一起去找你玩。”她一本正经地自称为姑姑,又称同儿为小叔叔,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在场的众人都偷偷地笑了。
“看来安宁很喜欢做姑姑嘛,”李娘娘看着安宁,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阿素,你也要快点再给我生个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不然暮云一个人会孤单的。”安宁看着阿素,一脸认真地说道,说罢,像是想起了什么,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我叫错了,现在不能叫阿素,要叫嫂嫂了。安宁刚才说错了话,还请嫂嫂莫怪。”一面说着,一面向阿素躬身施礼。
众人终于忍不住,纷纷笑出了声。阿素的脸上一片绯红,支支吾吾地拽着我的袖子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说罢,慌慌张张地对李娘娘行了个礼,逃也似的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