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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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很轻,略微上扬的尾音衬得这句反问更理所应当。祝涟真无法反驳,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拢成拳头。

没人察觉到他俩之间气场微妙,裴俏把一沓方案分发下去,让他们认真浏览。祝涟真成功借此转移注意力,十几页纸翻来覆去,他发现许多内容不像是临时计划,大概公司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有让acemon回归的想法了。

他对组合归属感不强烈,但现在不免有点受宠若惊。

“koty机票订错日子了,今天来不了,我们现在跟他连视频吧?”

说话的人是队长纪云庭,作为最年长的成员,即使并非本意,他也不得不顾及其他人的想法。

“他参不参与都不重要,别浪费时间了。”

另一道冷淡的声音突兀响起。

祝涟真循声望去,坐对面是青年戴着厚重的医用口罩,遮住大半张白皙的脸,只露出一双没有温度却线条漂亮的眼睛。

两人无意间对视了几秒,祝涟真觉得这时该说点什么:“在屋里戴什么口罩,你感冒了?”

对方收回视线,幽幽道:“跟你们同处一室,需要过滤空气。”

不等祝涟真脸色变化,裴俏先按住了他肩膀,“别一见面就呛火,多大人了都,老实点。”

裴俏打开投影仪,给他们看拟好的日程表,比纸张方案更直观清晰,“新ep暂定三月初发,之后上三大打歌节目,通告差不多跑到六月底。演唱会暂定十月,是单场馆还是全国巡回,估计要等暑假才能确定。”

祝涟真最在意的就是这个演唱会,他们已经两年没团体活动过,除自己以外的其他成员早已从偶像转型,不是拍戏就是主持,还有个rapper干脆离开中国,这期间大家的唱跳能力必定退步。

祝涟真身为dancer,最清楚基本功的重要性,俗话说“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百日空”,上台唱歌可以半开麦凑合一下,但舞蹈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

不过他这顾虑还没落定,裴俏又开口补充道:“至于怎么确定,就取决于上半年的发展了。你们手里的方案从第三页开始,全部都是明年的计划,但能不能顺利展开,我们也不好说,毕竟以你们现在的状态……磨合起来有些难度吧?”

她虽用的疑问句,语气却笃定得不容置疑,眼神也落在电脑上,完全没有与组合成员继续讨论这个问题的兴趣。

祝涟真盯着她双唇紧闭的那条线,又低头翻阅方案书后几页,才恍然明白,“意思是,上半年发新歌试水,如果成绩达标,就让我们年底开巡回?”

裴俏正打字修改文档,隔了好几秒才有空“嗯”一声,“这么理解也行。”

祝涟真又问:“那如果没掀起什么水花呢?”

裴俏停下双手,抬眼直视他,说:“解散。”

两个字不咸不淡,也没有在会议室里引起什么波澜,包括acemon成员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结果顺理成章。大家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从现在开始终于能宣之于口了。

祝涟真捻着纸页,边角被他指尖濡湿出浅浅的凹陷,他心里还有些疑惑,“裴姐,那你刚才说的‘单场馆’又是什么意思?今年肯定能开一场?”

裴俏挪动无线鼠标,点开第二份方案的pdf,回答:“如果只开一场,那这场就是acemon的告别演唱会,让你们以组合成员的身份最后一次活动,也算是给坚持这么多年的粉丝一个交代了。之后给你们开个人工作室,专注各自的发展,怎么样?”

直白地说,就是给组合风光大葬。

祝涟真兴味索然地把几页纸丢在桌面,原本的那点惊喜感被失望所取代。

但他遗憾的重点并非acemon,而是单场馆满足不了他的需求。单飞以后,他在大大小小的场馆都演出过,然而solo艺人的粉丝号召力有限,尽管人气仍在持续上升,公司和他却都没把握能顺利召开全国巡演。

只挑中小场馆巡演也不是不行,而且这么做绝对赚钱。可他作为acemon的成员,出道两年就随组合亚洲巡回,由奢入俭难,这种今时不同往日的对比实在伤自尊,还不如每次都在大场馆开单场,情况好的话能连开三天。

裴俏站起来,让声音更具穿透性:“我先跟你们说一下新歌吧,ep里这五首全都是两年前存货,《shake》已经拿去gk工作室修改了,样音一出就通知你们……”

祝涟真听她说话容易走神儿,裴俏无非是把方案细致地讲一遍,像照本宣科的老师一样,只要他们几个乖乖接收信息就好,有疑问可以请教,但不能挑战权威。祝涟真突然想起来自己以前上学的日子,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讲桌旁边的位置跟老师抬杠,怪不得他一直是学渣呢。

商讨会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大部分重点都交代完毕,祝涟真不停地晃脖子缓解疲劳。他也说不上自己哪累,反正在谈情旁边安静坐着就感觉能量在流失,跟被狐狸精吸了阳气似的。

会议散去,祝涟真低头发短信通知阿绪来接自己,然而裴俏却没有走的意思,说:“祝涟真,谈情,你俩留一下。”

祝涟真手指一僵,预感不祥。

很快,屋内只剩他们三个和策划部的人员。裴俏把投影仪和电脑一关,开门见山:“我就问你们一件事,你们老实回答——你俩以前没谈过恋爱吧?”

这问题来得猝不及防,直接把祝涟真击懵。

藏匿心底几年的秘密被生硬扯到明面上,他底气瞬间荡然无存。连撒谎的选项都没考虑,双唇因惊愕而微微张着,自动诚实回答:“早就分——”

冰凉的手背忽然被一片温暖覆盖,同时谈情的声音完全盖过他的答案:“一直都是单身。”

祝涟真屏住呼吸,手腕被谈情悄悄捏了一下。他转脸看去,见到谈情气定神闲地笑问自己:“小祝应该也忙得没空谈恋爱吧?”

两人视线短暂交汇,祝涟真因那笑容晃了下神,阻塞的思路终于豁然。原来裴俏问的是他们俩各自谈没谈过恋爱,他却按照歧义理解,差点认罪伏法。

“当然没有。”他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你们可比队长省心多了。”裴俏甚是欣慰,完全没瞧出祝涟真脸上的心虚,“纪云庭最近又跟他前女友纠缠不清,你们盯着点儿他,别又干傻事。”

“好。”谈情答应着,不动声色地松开祝涟真手腕。

裴俏继续说:“找你俩也没别的意思,上半年组合通告挺多,你们看看情况,适当地营业一下。今早我看热搜,粉丝都挺盼着你们和好呢,这词条可是她们实打实刷上去的,我们一丁点都没营销。”

果然又要跟谈情绑cp,这是以前稳定人气的常用招数。祝涟真挺不情愿,道:“裴姐,我现在走钢铁直男路线,卖腐不合适。”

“直男路线?”裴俏怀疑地打量他,“你有女友粉吗,我怎么不知道?”

祝涟真点头肯定,“有啊,我一发微博,她们就争先恐后地叫我‘老公’。”

“我不信。”裴俏说着拿出手机,点进祝涟真微博检验真伪。

最近一张自拍是他抱着宠物猫,脸贴脸,非常温馨亲昵。裴俏翻阅热评,念出来给祝涟真听——

“奶司终于发自拍了!旁边那男的让让,挡镜头了。”

“涟涟这次怎么不写字呢?黑粉说你文盲,你这样让我不好解释。”

“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不让我们控评的后果,大家只赞一些让你尴尬的评论。”

……

众所周知,祝涟真只有猫粉、假粉和后妈粉。

他一把捂住裴俏的手机屏幕,讪笑道:“新年新气象,cp这种事是不是也得更新换代呀?我跟谈情属于炒冷饭,不如你考虑一下koty跟付榕,koty营业起来肯定特积极。”

裴俏摆摆手,“付榕讨厌跟别人有肢体接触你忘了?心理洁癖太严重,医生都治不好。”

拉队友下水的方法行不通,祝涟真只好再回到自己身上,“那谈情的粉丝也接受不了cp吧,你让他直腐两开花,最后还不是我被骂。”

“粉丝舆论公司都能控制住,放心。让你们对着镜头演演戏,又不是真谈恋爱,别扭什么?”

裴俏今天说了太多话,嗓子干疼,她皱眉补充:“而且你不知道,谈情现在没少被女艺人的团队买通稿,演《秋日宴》的女主认识吗?这姐姐可真牛逼,颁奖穿了条特容易走光的裙子,谈情好心帮她挡,结果回来写他‘眼神充满占有欲’‘躁动的心按捺不住,只能尴尬地舔嘴唇’,这谁受得了?谈情随便看条狗都是那个眼神,总不能为了避嫌去戳瞎双眼吧。”

祝涟真同情地乐了两声,仰脖子忘向谈情,意味深长道:“裴姐你想多了,万一谈情还真看上人家了呢?”

谈情眼皮轻抬,也笑着回答:“我更喜欢年纪比我小的。”

祝涟真嘴角的弧度转瞬即逝,他冷淡地收回目光,忽然觉得这样挑谈情一下实在自讨没趣。

毕竟对方天生没有“生气”“害羞”“尴尬”“委屈”等复杂情绪,无论自己尝试从哪个角度嘲讽,谈情都能风度翩翩地从容应对,从来不给他多余反馈。

“唉……头疼,我不跟你们说了,还有广告要谈。”裴俏揉着疲惫的眉心,翻找眼药水,“散会,有事随时发邮件。”

祝涟真也默默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会议室。

五六个人一起乘电梯有点落不开脚,祝涟真离谈情最近,抬起胳膊假装捋头发,用手肘撞了一下他。

对方低头看过来,没其他反应。

电梯停在一楼大厅,等闲人都走了,祝涟真向前迈了半步,又马上退回来关掉电梯门,让两人困在狭间。

谈情先是疑惑地看着他,随后眼角延展出笑意。

电梯间的光线亮度有限,但谈情这张脸跟广告镜头相比,也不减弱丝毫俊美英气。他骨相生得极为端正,五官深邃立体略带混血感,眼神格外纯净,正好中和了眼睛轮廓的风情,使目光不再有过于强烈的攻击性,更容易博得他人青睐。

祝涟真最烦他这一点,话还没说呢就先笑,一天到晚没见他嘴角耷拉下来过,也不知道是真高兴了还是装腔作势。

“你怎么不反对一下?”祝涟真挑眉问他。

谈情缓缓答:“裴姐的安排都是有道理的,我相信她。”

祝涟真:“可我不相信你。”

谈情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低声念了句“小祝”,语气听着尤为失落。祝涟真看他这副表情,心里没有一丝动容,只说:“你不要因为电梯里有摄像头,就跟我装可怜。我又不跟你动手。”

谈情无言,侧了侧身子,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让香水分子在空气里迅速扩散。祝涟真很讨厌这种优雅又强势的味道,如同一座在午夜招摇的花园,靠甜腻醇厚的气息隐藏攻击本能。

于是他跟谈情保持距离,站在电梯另一个角落,无奈地抱怨:“我真搞不懂了,咱俩是有什么吸引力啊?都2020年了,还他妈有人‘情真意切’的叫,连公司也不知道换人推。”

谈情盯着一片灰的按钮,喃喃道:“大概人们都喜欢怀念过去吧。”

“这说明现状糟糕。”祝涟真对他的答案不屑一顾,“所以,咱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不跟公司反对营业?”

谈情缄默不语,祝涟真也跟着沉静,电梯间鸦雀无声。

犹豫许久,祝涟真总算又开口:“粉丝当真没关系,可万一那张照片被放出来……”

“已经删了,你放心。”谈情低头抚弄冰凉的腕表,“手机里的,相机里的,所有网盘和云备份,能保存的地方全都删干净了。”

祝涟真蹙眉,“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亲自去删了?”

谈情还没来得及回答,两人清楚地听见电梯外有动静,一抬头,门缓缓向两侧开启。

阿绪站在电梯外,见到祝涟真立马安定心神,“您可算出来了!打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又自己跑了。”

她掏出一副airpods递过去,“宝贝耳机找到了,我这效率行吧?”

她颇有邀功意味,但东西还没物归原主,她却看见祝涟真眼底晃着骇人的杀气。再一瞥眼,又发现他旁边站着个英俊无比的男人,好像是没戴眼镜的谈情。

阿绪敏锐察觉出气氛不对,赶紧收起得意洋洋的嘴角。

祝涟真若无其事地走出来,敷衍地瞄了一眼她手中的耳机壳子,说:“你找错了,不是这副。”

阿绪下意识以为自己工作失误,“不是说要找你随身携带的那个,还有别的?”

“当然有别的。”祝涟真使劲冲阿绪挤了下双眼,“这么旧的谁还用,扔了吧。”

阿绪马上会意,老板对待这副耳机的态度跟之前判若两人,而此时唯一的顾虑是谈情在场,说明东西跟他有点关系。

耳机恐怕就是谈情送的,不是什么粉丝。

她往旁边一瞧,正好个垃圾桶。自己要是真替祝涟真扔进去,过一会儿肯定被他逼着捞出来,不如——

“不如给我吧,扔了怪可惜的。”谈情温和地对她说。

阿绪一愣,“啊?”

祝涟真已经背对着他们走出了好几步,听到谈情这话,不由得脚步顿住。

他想拦一下助理,结果回过头的那一刻,眼睁睁看着谈情手指伸向阿绪掌心,干脆地拿走耳机。

“谢谢,”谈情笑着端详外壳,“就当小祝送我的生日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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