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语温又惊又喜,似乎就像是立马就能给父亲鸣冤昭雪了一般。
他紧张又忐忑的翻阅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账本上的记录就像是被人更改了一般,与报税的账本天差地别,包括与之合作的顾客似乎都平白无故的多出很多来,自己对家里的生意来往都是一清二楚的,可是眼前这样的理据,根本就不符合情理甚至有很大的纰漏。
何家近几个月来,所进的药材也记录的清清楚楚连来源和销路都有记录的,也有正常的交涉,可是上面查下来就是涉嫌贩卖假药,与卖点交接的账本也记录的清清楚楚,可官府核实下来,卖点那里却没有与何家交易的痕迹,还说近一年来都不曾见何家的船艇来往,这里一来二去就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话里意思就是何家自营假药,祸害民生极为卑鄙,现在何家已经是万人唾弃千夫所指的家门了,想洗白可能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平白无故的遭人迫害,有理难说,恐怕也无人愿意相信,这又该何去何从何语温只觉得,脑袋嗡嗡声不断,心里的愤恨无计可消。
王伯见他此番模样,就知道可能事情没那么简单:“少爷,此地不宜久留,外面这几天风头紧,看完了就走吧,回去想办法。”
何语温纤细的手臂上青筋虬起手,紧紧捏着那冰凉的账本,好半天才缓缓合上道:“好……”
两人又相继小心翼翼的从屋子外走了出去,何语温又将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了自己的大半个脸。
与王伯匆匆忙忙的作了别,便拖着一副疲倦又麻木僵冷的躯体,乘着一湾苍茫的暮色,回到了住处。
还是那扇古旧的老木门,再不见朱红色庄严肃穆的门庭,不见家庭和睦亲人相安,只留一地的尘世荒凉人情冷漠,立在那门口良久,吹去了一日困苦和烦忧,拂拂衣袖打落尘世里的烟火尘埃,挂上轻松的笑容,才敢推门而入,将那些不快和哀怒掸落在门外。
“母亲,我回来了”
回了屋,便脱了外衣一脸轻松的坦然,对着吕文言一脸笑晏晏。
吕文言端坐在一旁,莫晓晓正给她熬药:“语温,你今天哪里去了,一天不见你人,问语华他也不知,问莫姑娘她也不晓。”
何语温蹲在她面前,还揶揄她道:“母亲,我就出去熟悉熟悉环境,你的风寒还没有好一些吗?你呀要多多注意身体,不年轻了瞎折腾。”
莫晓晓捧了一碗药汤,对他温柔的道:“你也喝些吧,我有多煮的,可以预防一下嘛,最近这天气忽冷忽热的。”
何语温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冷淡的道:“药岂可是能胡喝的,是药三分毒,放那吧!”
一旁的何语华也是怕她尴尬,便直接接了过来,白了何语温一眼:“唉不识好人心,晓晓我喝,给我吧!”
何语温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便又取下衣服,又回头对吕文言温柔的道:“母亲我出去走走。”
突然吕文言就叫住了他,沉默片刻才又缓缓的道:“唉,语温,能不能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你父亲,好吗?”
听着自己母亲话语里的卑微的乞求,于心不忍又忍不住疼惜起来,就像在尘埃里开出来的花蕊,乞求旁人多看它一眼那种卑微与可怜。
何语温轻轻回过头来,脸上挂着温柔如水又冷静如同一汪月色一般,无一点点波动的笑意,微微点头,眉目里温情脉脉:“好!”
莫晓晓突然就有点心疼眼前这个看似冷淡,看似无坚不摧万毒不侵的大男孩,那些浅浅的笑意里,要咽下多少悲怆和难过才能展露得出来呢。
萋萋芳草古道,一排将落尽叶子的古树在秋风中摇晃着枝干,干枯的荒草与枯叶成一个颜色,太阳的光线已经被西风吹到了山那边去了,青苍的天际只剩下一丝淡淡的白光挂在那里,风一来又挂起了缕缕秋草的味道。
何语温望着一望无际的山脉与晃晃悠悠的树木,还有蜿蜒曲折的小路,眼里都是悲怆与迷茫,不由仰天轻叹:“前路茫茫,何处是归途何处是归期……”
“你只管往前走,不要害怕路途遥远,只要坚定一定会走到开满黎明之光的地方。”
何语温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她来了。
“你来做什么?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去吧。”
面对何语温的质问与逃避,莫晓晓轻轻笑了笑:“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何语温了,不过也难怪你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这样想起来你比我惨多了。”
“呵呵,这匆匆一瞥的人生百态,我跋涉这人间天堂与人间地狱之间,路途荒唐崎岖,心里的波涛骇浪,也被生活压制得波澜不惊,是命该如此吗?”
莫晓晓轻轻看了他一眼,那一瞬间她竟然也有一种能与他相通的感觉,也能明白他的苦楚。
“何语温你知道我为什么面对人生里的黑暗时候不会再那么害怕吗?呵呵我又何尝不是从黑暗里走过来的人,因为我是逆着光而来的,我从深渊而来,我不怕再掉进去,大不了我卷土重来有什么大不了的,振作点吧,这世界对羸弱的人可不那么友善。”
何语温转过了头,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瘦小可又好像很健壮的女孩,瘦小的只是身体,健壮坚强的是她的心。
“莫晓晓,你当真觉得何家还有翻身之日吗?你当真信现在这样如此颓丧而又不堪的我吗?”
他的眼神真诚而又忐忑,似乎就再等一个答复一个灵丹妙药,医治自己那课破损的心一般。
莫晓晓点点头,微微笑目光肯定:“我信你,就像你义无反顾信我那般。”
呼的,又是一阵风起,零落了一地枯黄的叶子。
天在太阳初红时候被唤醒,一切又被更新换面,是新的一日了,远处的鸡鸣得意,天空也晴朗起来,不过再明媚的太阳,依旧也抵不过寒冷的丝丝缕缕的冷风。
“母亲,你起了吗?”
何语温已经束好了行装,依旧是一副温柔的样子,独立在吕文言的门前,轻轻敲门,用上了所有筹备起来的温情。
父亲不再,他便承担起了爱护母亲的责任。
“吱吖…!”
片刻,吕文言才拉开了门,一改平常苍白又颓废沧桑的模样,还画了一个淡淡的妆容,重新穿上了从前最喜爱的紫色呢绒的大衣,和一双黑色高跟鞋,挽了发抹了些红胭脂,尽管盛装拾掇,可眼底的那份落寞和憔悴依旧掩盖不住。
“语温,我准备好了是什么时候出发呢?”
何语温将那份心疼和突如其来的难过收进心底,浅笑道:“母亲,吃过早饭就出发,你见父亲打扮的如此漂亮,难怪父亲一生都视你如珍宝。”
吕文言苍白的脸上,又勾起了些笑意,眼底的羞涩渐渐浮现出来,似乎一霎时就被带到了与丈夫恩爱甜蜜相敬如宾的时候。
“你父亲说我穿紫色衣裳最好看,呵呵记得我们当年第一次见面时候,我也是穿的紫色衣裳,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旧是那个何郎我却不是当年那个紫衣娇娘了,都老了,我这身体我自己知道,现在是能见一面就少一面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熬到他出来的那日,再穿一次紫色衣裳跟他看。”
看着自己母亲一脸幸福的说着,又渐渐泪目遗憾的样子,何语温有些生气。
“母亲,你瞎说什么呢,你这身体无大碍,好好调理调理就行了,何必杞人忧天说那些胡话呢!”
她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呵呵,不说了不说了,走吧走吧!”
饭后几人便准备出发了,上午的太阳似乎变得更加热烈起来,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温暖。
阿林来报:“少爷,准备好了车在前面,我们走了吧。”
几人驱车一路,从窗外一片宁静荒芜,到喧嚣热闹,再展转又驶到了一片死寂死气沉沉的地方,才停了下来,是一个连太阳照耀下都显得诡异和森冷的地方。
下了车,兀然出现在几人眼前的是一座看上去宏伟庄严肃穆,而又略带阴冷的楼城,一个黑压压的大铁门,还有两个面无表情一副冷静严肃的看门卫兵。
日影倾斜,不偏不倚打照在冷冰冰的城墙上,反射过来的光又那么的刺眼。
何语温上前与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便打开了门,让他们进了去。
进了大门,便是一个偌大的院子,四处皆是高墙黑瓦,四四方方的院子,将多少灵魂囚禁束缚,又有多少冤屈和怨灵将此方大院填满,让青天白日都极其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当几人正不知所向时候,前方的院门开了,迎面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尚在远处便先闻其声:“来了,何公子,何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