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楚旧事·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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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你不过是贪心了些,既想做个权臣,又想留我在你身边,无论是你风流的左拥右抱,亦是姬妾成群的齐人之福,我想着过往之事,若错不在你,时间一久,我淡忘了,不如妥协于你,待安顿好雅光和阿月,便在你身旁了此残生。”木丝言的双眼如枯木,空洞无生。

“可我忘了啊,你是他的刀,我怎么还对一个冷冰冰的利刃抱有幻想,真是愚蠢。”木丝言将碎片用力地插入白尧的脖颈之中。

白尧被木丝言伤情的话拷问,并未注意到木丝言的举措,待他做出反应之时,碎片已经割破了他的脖颈。

慌忙之中,白尧抓住了木丝言的手,如同对待木心一样,踹了木丝言心窝一脚。只不过这一脚没有方才那般用力,只让木丝言摔在了案上。

典狱内的守卫听到了声响,便都奔来这间狱房。

他们见丞相脖颈上鲜血淋漓,又见到案上趴着的木丝言,便都将手上的兵刃直指着她。

木丝言白皙的脸上被溅了上白尧的血痕,她一动不动地倚在案旁,像是死了一样。

白尧用手紧压冒着血的伤口,因为失血过多,眼前忽而发黑。

“还愣着作甚,还不去宣太医来为丞相诊治,你们要看着丞相死吗?”狱房外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声,身穿沙青色大氅白素走了进来。

这一声大喝使典狱的守卫们不再只顾着木丝言,有些去请太医,有些则上前扶着白尧去他处安歇。

白尧离开狱房之前,突然抓住白素的手腕,轻语道:“她对我们还有用,莫要做的太过分。”

白素将白尧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硬扯了开,勾着嘴角笑道:“兄长安心养伤,我会将她完整无缺地送回到绣衣阁去。”

木丝言本以为白素会杀了她,或是带回到绣衣阁后丢入兽坑之中。

可没想到白素却对她施以最可耻的黥刑。

因为他答应自己的兄长要完整无缺地送木丝言回绣衣阁,所以这字自然不能刻在明面处。

白素令典狱守卫将木丝言捆在一面木案上,他亲手扒了她的衣衫,在她髀内的私密之处刻上了一个‘白’字。

不知是因冷还是因为屈辱,木丝言的身子不停地在发着抖,她像是被恶鬼再次拉入了地狱,这一次,永不见天日。

“这次,你知道被人束缚住,任人宰割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对不对?”白素在她耳旁吹着热气。

他连郡城关那次的仇怨也一并同木丝言的身上发泄了。

黥刑结束后,木丝言被白素裹了严实,带回了绣衣阁,丢在暗室之中。

木丝言清醒后,不停地用水冲洗着身上的刻字,可那墨色就像是镶在了她的身上,无论怎样洗,都再洗不掉。

她躲在暗室之中浑浑噩噩地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教她心法的那个女子突然出现在暗室里。她一语未发,手执两支三寸的长针,出其不意地刺入了木丝言背后的风门。

木丝言痛的一阵抽搐,她抬手反击,却发现自己竟然使不出半分内力。

她被两个暗人拖去了另一间暗室之中,并且被粗鲁地按在了地上。

她试着挣扎,可越是挣扎,按着她的力量却越凶猛。

少时,木丝言感受到后脑有人在撕扯着她的长发,她抬起头,看到了被人扣押着的时娴。

此时的时娴,也看到了木丝言,瑟瑟发抖之际,双眼忽生明亮,随即哭喊着让木丝言来救她。

可木丝言现如今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鱼,只要开始翻腾,便是一锤重击。

“你想救她,便画出攻山之器的图纸。”一双绣着金松的云头长靴出现在木丝言的眼前,她的长发再次受力,使整个面孔以最大的力度上扬。

如同这些时日一直出现在她梦魇之中的面孔那样,白素并不打算给她喘息的时间,也再不藏着掖着,直接用木丝言的家人威胁她,画出攻山之器的图纸来。

木丝言紧闭着嘴巴不说话,开始和白素暗相较劲。

白素笑了笑,放开了她,而后朝着暗室的屏风后喊了一句:“来,把美酒呈上来招待贵客。”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两三暗人端着一爵酒,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们行至时娴面前,用扁嘴的夹子将时娴紧闭着的嘴撬了开,而后将一壶酒,一滴不漏地灌进了时娴的喉咙里。

时娴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并用手指探入嘴中催吐。

可她的举措只引来了一阵干呕,却没有吐出一滴酒来。

没过多久,时娴的鼻子开始流血,她战战兢兢地撕下了衣角,将鼻孔堵住。片刻,塞进鼻子里的碎布便被血浸透了,鲜血继续顺着碎布向下滴落。

她慌乱之中将鼻子里面的碎布拿拉了出来,却感觉双耳甚痒。她随手去搔弄耳朵之时,发现她的双耳之中也流了血。

她大惊失色地瘫坐在地上,而后匍匐地爬向白素的面前哭道:“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白素蹲下身子,耐心地为时娴擦着耳朵边缘的血痕道:“那你便要求一求你的表妹了,她若乖乖地画出攻山之器的图纸,你就不会死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时娴停止了哭泣,仰着头疑惑道。

“自然是真的,不过,你可要快些,也许你身体里的毒药再过两个时辰就会毒发,到时候就算是给你服下了解药,怕是你也活不了。”待白素说完话后,便站起身坐在不远处的小榻上,倚着凭几,悠闲地等戏看。

他挥了挥手,那些钳制着木丝言的人便松了手,立于一旁。

时娴见机朝着木丝言爬过去,她拉起木丝言的手,惊慌失措地的哭丧道:“阿言,你救救我好不好,我还不想死,他们要…要的图纸,你画给他们,他们就会给我解药,阿言,我求求你了。”

木丝言颓丧地看着她,而后闭着双眼凄惨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悲怆而苍凉,像是身处于荒烟蔓草,瘴雨蛮烟。

时娴并不知白素为何一定要得到木丝言的图纸,她也不知道这攻山之器的图纸究竟能做什么?可在她看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对她来说,真正要紧的是白素答应她,只要她帮他骗过木丝言,得到了攻山之器的图纸,就会嫁入白家,作白尧的宠姬。

这样,她就能永远地留在白尧身边了。

那爵酒里其实并没有毒药,不过是迫使人口鼻流血的补药罢了。

可木丝言并不知,她只知时娴曾救过她的命,若是此时眼睁睁地看着时娴死去,她无颜面对吴桥的姨母和姨丈,更对不起见燊哥哥的信任。

更何况曾经时娴不但救过她的命,还将她从绝望的泥沼之中拽了出来。

木丝言终究是交出了攻山之器的图纸,她看着时娴服下了解药,安然无恙地睡了过去后,又被那些暗人原路拖回了暗室中。

之后的时日,白尧曾几次前来探望过木丝言几次,对她嘘寒问暖,更是无微不至地关爱有加。

如若不是她的背后的风门仍旧被银针压着,她使不出半点功力,她怎还会甘愿地被困在绣衣阁,早就逃出巴陵山回尔雅去找阿月和雅光了。

在白尧最后一次来暗室见她时,带来一个消息。因为她交出了攻山之器的图纸,楚王不但免了她的罪,还将她赐给了白尧做宠姬,三日后便能入府去。

白尧只顾着自己的欣喜若狂,哪里会在意木丝言那置若罔闻地模样。

如今的木丝言已经变成了一件物品,留下还是送人,但凭别人的一句话。

她胸口窝着气,愤怒到夜不成眠。

翌日的夜里,她继续辗转反侧之时,却见时娴带着本是属于白尧的面具,悄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手持一块墨色磁石,将木丝言背后风门穴上的银针吸了出来,并带着她逃出了绣衣阁,御马飞奔至华容。

木丝言仍旧天真地相信时娴是被白素所迫,并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时娴,同她一起离开楚国。

时娴不愿,被木丝言生拉硬扯之际,便将事情的原委如数抖落了出来。

木丝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是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人,联合着外人一起欺骗了她。

时娴将她救出绣衣阁,也不是因欺骗她而心生愧疚。而是时娴知道了白尧也要迎木丝言入府为宠姬,她惧怕木丝言将白尧的宠爱全部夺去,这才不得不冒此大险,将木丝言偷偷送出绣衣阁。

得知真相的木丝言勃然变色,她被时娴的所作所为激的浑身发抖,遂而抬起手狠狠地甩了时娴两巴掌。

时娴瘫坐在地上,钗摇四落,发髻散乱,白皙的脸上留下一抹掌印,登时肿的老高。

“你可知木家,为了不使攻山之器的图纸外泄,死了多少人,你可知我为此又受了多少磨难?”

木丝言声音嘶哑,不知泪已满眶,她以为时娴虽单纯,但至少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可就是这个善良的好姑娘,却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了自己的亲人。

“偏偏为了你这无知又愚蠢的,他们的死便都白费了。”木丝言双眼通红:“你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至我于不顾,至木家于不顾,至我俩的情分于不顾,你如何配得做我的阿姐?”

时娴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她踉跄地站起身,仰着下巴道:“你既然这般怕攻山之器的图纸外露,当初便应当投身于那场大火之中死去,便不该活到现在。”

“你若是死了,就算没有我,这攻山之器的图纸,便永远不会再现世。”时娴一字一句地说道。

木丝言一怔,她倔强地忍住了眼泪,并用袖口狠狠地将眼中的泪水擦得干净。

“既然你这么希望我死,为何当初还要再雪地之中救我?”木丝言声色消沉。

“也许,我救你,就是为了让你来成全我和小白的情谊。”时娴明媚地笑了起来。

“这样,才算是还了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不是吗?”时娴不再如当初天真无邪,她的虚与委蛇使木丝言感到陌生。

这世上日新月异,沧海桑田,不过都是由时间来验证。人的善与恶也是如此,必定历经时间才能看清本质。

不管是海水,耕田,沙漠或是绿洲,都会和人一样,永远不会一成不变。

木丝言勾起了嘴角,带着嘲讽笑出了声响:“如此这般,你我从此两清,我不再欠你恩情。”

“祝你同白尧,琴瑟和鸣,恩爱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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