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沁寒含笑将兔子抱在怀里,向金卉迟走来。突然他的脸色一变,朝着金卉迟挥出一掌,兔子跌落草丛,爬起来窜得远了。金卉迟很确定云沁寒不会伤他,并没有动。果然金卉迟回头时,一只羽箭在他身后不足三步的地方落下,箭身上蒙着一层冰冷的寒霜。正是被云沁寒的流风回雪真气震落的。云沁寒一个闪身飘到金卉迟的身前,将金卉迟往身后一护。几十枝羽箭朝他们射来,云沁寒双掌一圈一震,所有羽箭在他身前尽数落地。
金卉迟声音有些慌:“三弟?”云沁寒没有回头看他只是定定地说了声:“我没事。”一队百十人的金兵迅速将他们两人围了起来。这些人并未着甲,看样子是在附近打猎的。那领头的将军肤色黑中带红,身高体壮,虎背熊腰。五官倒还长得周正,只是一双眼睛有点太大了,露出眼白的地方有些富裕,样子有些凶。
那将军盯着照夜玉狮子,眼神里露出贪婪的光茫:“如此良驹,岂是你们这些乡野草民配有的?我大金将士正在与宋狗对峙,战事一触即发。你们这些刁民居然私藏着这样的好马,拒不上交,难道是留着想要私通宋国?”云沁寒恨得牙都痒了,他们这些女真人占了大宋的半壁山河还真当自己能作汉人的主人了。居然还要抢了汉人的财物去攻打汉人的疆土。
金卉迟拦下云沁寒,笑着上前:“这位将军,您就是让我们上交,我们也得知道是交给谁吧?”那将军得意地笑了:“算你识相,本将军泰安猛安。”金卉迟沉吟:“泰安猛安?原来是萧离将军。”萧离注视着金卉迟:“原来你识得本将。”金卉迟含笑:“当然,萧将军事母至孝,众所周知。哦,听说令堂大人就住在大明城外白云山上。与我们也算比邻而居。”萧离目色一沉:“你什么意思?”金卉迟目光狡黠:“没什么意思啊,既然大家左邻右舍地住着,有时间应该多去拜望一下长辈的。哦,对了,将军看上了我们的马匹对吗?将军尽管牵走,我在朝廷里也有几位好朋友的。安南候的世子前两天刚从我这儿走,我这白马还借他骑了两日。他若是见着了一定认得出。”
萧离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面对这**裸的威胁他当然是怯了的,但是若就这么走了,这面子上又怎么下得来。金卉迟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炉火纯青:“将军,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交朋友,今日见将军神威凛凛,就生出了结交之心。不如这样,舍下就在不远处,咱们去喝一杯,交个朋友,不知道将军意下如何?”
金卉迟将台阶搭好,萧离也自然地见好就收。金卉迟骑了马与萧离并辔而行,一路谈笑风生,竟真的像是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了。云沁寒跟在他们身后,浑身都不舒服,实在不愿与这些人走在一起,尤其是看见金卉迟与萧离相谈甚欢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不容易回到了金玉堂,金卉迟又与萧离去把酒言欢,他找了个借口就躲开了。
金卉迟特意请了耶律华书和几位地方官过来作陪,一顿酒喝下来,萧离已经假装把照夜玉狮子的事给忘了,金卉迟也很会做人的送了一整箱银子给他作见面礼。他的手下们也都给了些甜头。也就再没人提照夜玉狮子的事了。
打发走了萧离,金卉迟脸上的笑立刻敛得干干净净,他的头又隐隐疼了起来。云沁寒回来后就一直不曾露面,金卉迟知道他是在生气。他一向讨厌金人,但是他特别迁就身边的人,就算是再不满他与金人的虚以委蛇,也从来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躲在房里生闷气而已。金卉迟吩咐夜孤灯把喝得烂醉的耶律华书扶回房里休息,自己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去找云沁寒:“怎么了?心里不舒服?”云沁寒嘴角含着笑,但是眼底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没有。二哥应付那些人辛苦了。”
金卉迟走到桌前坐下:“三弟,自古民不与官斗,我们只是些小老百姓,那些国家大事轮不到我们操心。”云沁寒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二哥此言差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都是大宋子民却要为何总要受那些金人的气?”金卉迟笑了笑:“为何?好,三弟既有心要谈谈国事,我便给你讲讲这为何。一来因为徽钦二帝昏庸愚蠢将大好河山沦入他人之手,二来因为当今宋帝无能懦弱一心偏安,三来因为整个赵家皇室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照二哥如此说,这大宋国倒是赵家一家之国了?我不敢苟同。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云沁寒有些话忍了许久,本想一吐为快,但看到金卉迟蜡黄的脸色,终究还是住了口。
金卉迟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其实我们老百姓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皇帝是谁,是哪族人真的没那么重要。宋国难道没有贪官污吏吗?宋国皇帝能爱民如子吗?宋国的百姓就不受盘剥欺压吗?既然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你为何还要执着是哪个林里子的乌鸦呢?”
金卉迟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他极力忍了忍站起身来:“好了,四大世家的人在须弥山举办了个武林大会,无归山庄也有份参加,你要是闷得慌就去凑凑热闹。”他说完站起身来往出走,腰背处的疼痛让他一时没站稳,身形晃了晃。云沁寒知道他寒魂针发作了,忍不住伸手扶住他:“二哥。”金卉迟冲他笑了笑:“有点喝多了,我回房休息了。”看着金卉迟急匆匆地离去,云沁寒感觉自己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这个时候他是没什么心情去看什么武林大会的,但是他想着既然有武林大会,万子善应该会在那里,所以骑了照夜玉狮子向须弥山而去。
须弥山只是名字里有个山而已,但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土丘,还是个四季荒芜的小土丘,连根野草都不长,莫名让人想到了须弥四大皆空的法相。云沁寒骑马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须弥山。山下聚集了许多武林人士。这场武林大会虽说是由四大世家主办,其实只是龙家和时家搞出来的。蓝家、苏家只是凑个数。龙家前些年出了个龙焕绫江湖闻名,如今龙焕绫的妹妹龙绯绫和弟弟龙炫绫又学有所成,所以龙家家主龙问天自然想要借这次武林大会给自己的孩子扬名。而时家也有心让时未染一展身手。就算不能胜过龙焕绫,至少比龙家另外两个儿女要强上许多。
云沁寒对他们这些都不感兴趣,他只是在人群中搜寻着万子善的踪迹。
“云公子。”云沁寒听到有人在叫他,但是声音却很陌生。云沁寒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容貌甜美的白衣女子正笑盈盈地向着他走来。云沁寒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这女子是谁,在哪里见过。“时以白见过云公子。”云沁寒颔首回礼:“原来是时家的小姐。”
时以白温婉一笑:“云公子果真将我忘了。在江宁府时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云沁寒听她提到江宁府就想起他初到江宁时被人骗走钱袋,是一个举止老成的少年帮他寻了回来。他对那少年印象深刻,倒是将他身旁的那名女子忘了。云沁寒歉疚地笑了笑:“是,我们是见过。”
“云公子想必是来找澹台老庄主的吗?他们在那边。”时以白笑着伸手指了指。云沁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视线被人群所挡,并没看见什么。“我带你过去吧。我爹爹和弟弟也在那边。”她说着话先行一步走在云沁寒前面。云沁寒本想问她有没有看到万子善,可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将他的话淹没了。云沁寒侧脸去看就发现擂台上一名青衣女子手持长剑虚点在一个虬髯大汉的眉心。那虬髯大汉也是个心胸磊落的,抱拳一笑:“五姑娘武功高强,高长朔甘拜下风。”那青衣女子正是时家五姑娘时敛青。
时敛青笑容明媚开朗:“高大侠武艺也很精湛,我差一点就败了。”云沁寒重复地问了时以白一次:“姑娘有没有看见活人万前辈?”可是他却没有得到答复,他想着可能是时以白没有听清楚。其实时以白的确是没有听见,因为她正用嫉妒的眼神看着擂台上的时敛青,满心的愤懑让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江湖人都知道时家的九凤朝阳,因为时家在时未染之上有九个姐姐。大姐时摇红、三姐时曳黄、六姐时幽蓝是时卓铭的正妻江氏所生,这三姐妹有外祖家的庇护,虽不及时未染受宠,但在时家的日子也过得顺风顺水;二姐时舞橙、四姐时冉碧、五姐时敛青、七姐时慕紫是妾付氏所生,付氏从小便是时卓铭的丫环,与时卓铭是两情相悦,再加上时舞橙嫁的是茶帮南宫傲言的独子南宫宜,时敛青又是时家除时未染和父亲时卓铭外的第一高手,生母付氏也跟着水涨船高连带着四姐冉碧和七姐慕紫在父亲面前也能讨得几分宠爱;八姐时以白和九姐时之墨是一对双生姐妹是外室罗氏所生,直到两姐妹十二岁时罗氏才入了时家的门,时家老夫人对罗氏颇为不喜,渐渐地连时卓铭也对罗氏失了兴致,所以罗氏在时家的地位是最低的,以白、之墨两姐妹的日子过得比丫环高不了多少;而时未染的生母思思是青楼出身,本是所有人中出身最低的,但她入门不久就产生下了时家唯一的男丁,从此母凭子贵,可是思思却是生性恬淡,就算有时卓铭和时家老夫人的宠爱也从不恃宠而骄,反而退居别院,每日青灯相伴,但供奉的却非佛非道而是一位梦中仙。
时家老夫人和时卓铭母子对这个青楼出身的妾室更是怜惜疼爱。时未染渐渐长大,年仅十四岁时就打败了父亲时卓铭。言行举止又极为稳重老成,时卓铭更是感念思思的教子有方,一度想要抬她为平妻,可是思思却委婉拒绝,依旧过着她平淡的日子。
时以白带着云沁寒找到了无归山庄的看台就告退离去了。
“你怎么来了?”澹台若谷伸手来扶云沁寒:“身体好些了吗?”
“我没事,庄主不必挂心。”澹台若谷每次听到云沁寒称他为“庄主”就心里老大的不舒服,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澹台若谷向赵叶秋吩咐:“给他拿条毯子来。”赵叶秋应了一声将本来给澹台若谷带的毯子搭到了云沁寒的腿上,一边帮云沁寒沏了杯热茶一边絮叨着:“虽然刚刚入秋,但你身子不好受不得凉,本不该来的。”云沁寒听着赵叶秋车骨碌话地嘱咐他注意身体,非但不觉心烦,反倒品出了久违的亲切感:“谢五叔关心。我的病已经好多了。”这个在外祖眼里最没出息的弟子,在父亲眼里有些婆妈的师弟在他幼年时曾给过他最多的溺爱。他不敢跟父母说的话可以跟五叔说,不敢跟父母要的糖人只要多看两眼,五叔一定会偷偷买给他。只是那个时候的五叔没有如今这般喜欢唠叨,也没有如今憔悴苍老。
“五叔,我娘呢?”
“惊梦这孩子不安分,非要去给时未染鼓气,你娘怕他生事也跟着去了。”
“五叔可见着万老前辈了?”赵叶秋摇头:“没有,万前辈本来是要来的,但途中有个病人需要救治,所以就爽约了。你找他可是身子又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送你回去吧。”云沁寒摇了摇头:“我只是最近在钻研医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赵叶秋松了口气:“那就好。要是待会儿不舒服了,千万不要忍着,一定让五叔知道,听见没有?”
赵叶秋看着云沁寒不禁感慨:他除了对着师父时还有些刻意疏远外,其他都没变,还是当初那个彬彬有礼,谦恭懂事的寒儿。
云沁寒既然来了总不好立刻就走,放眼去看擂台上的比武。无归山庄的看台很高,除了可以将擂台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外,擂台外的一些人和事也能尽收眼。时敛青以半招险胜龙绯绫后对战的双方成了时未染与龙焕绫。时未染盼这一刻已盼了许久,这一场对战也是在场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巅峰之战。周围的议论声都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擂台之上。
时未染虽然举止老成了些,但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骨头还没有全长开,脸上也稚气未脱。龙焕绫五官倒是端正,只是一脸的青春痘看着让人浑身不舒服,让人更不舒服的是他骄傲的神态,连他自己的妹妹都忍不住地“切”了一声拉着刚刚在擂台上把她打败的时敛青吐槽:“你看我哥那副样子,不像是只大公鸡吗?”时敛青掩嘴偷笑,凑到龙绯绫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悄悄话,两个小姑娘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引来了不少目光,两人赶紧敛了笑,手拉着手偷偷地溜出了人群。
龙焕绫的剑很快,快得肉眼根本看不清他动了,他的剑就架在了对手的脖子上。但他对上的是时未染,时未染很慢,却很稳。所以龙焕绫的剑在快要架上他脖子的时候他才微微动了动,不早不晚刚刚可以将龙焕绫的那一剑格开。龙焕绫的剑除了快还有一个奇字,他的手腕轻轻一抖,手中剑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攻向时未染,时未染依旧守着一个稳字,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刚错身躲过了龙焕绫的剑锋。龙焕绫再持一个巧字,剑锋由下而上攻向时未染的腋下,时未染还是只有一个稳字,待到龙焕绫的剑到了身前咫尺处才出剑封住了龙焕绫的攻势。三招一过二人对自己和彼此的实力都有所了解。
时未染在这个时候终于主动攻出他的第一剑,依旧是一个稳字。大巧若拙,一眼就能让人看透,没有任何变化。可是龙焕绫反而迟疑了,等他确定了时未染的确不是虚招的时候已经晚了。但是晚了也不要紧,因为他毕竟是龙焕绫,毕竟长着时未染十岁。他回剑一封以剑身硬扛下了时未染的剑锋。他的内力在时未染之上。这一触之下,时未染看似占了上风,但被龙焕绫剑身上传来的内力震得连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
龙焕绫态度傲慢地看着时未染:“还要再战吗?”时未染垂了眸:“我输了。”龙焕绫嘴角微微上扬,一副“算你识相的”的表情。
时未染步子沉重地走下了擂台,澹台惊梦赶紧跟了过来,陪着他退回了时家的看台,时未染的脸色很难看。时以白捧了一盏茶毕恭毕敬地递到他面前:“弟弟辛苦了,喝杯茶休息一下。”时未染突然俯身呛咳出一口血,时卓铭大惊,将时以白一把推开,一盏热茶将时以白一双手烫得顿时红肿起来。可是时卓铭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轻轻地拍着时未染的背:“可是伤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