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传上公堂的那日,简澜正坐在八仙桌旁,一根一根的数角落里寻来的枯木枝,高沃新伤加旧伤好死不活在靠在木柱子上斜睨着她,听她嘴里念叨着“能逃出去,不能逃出去,能逃出去……”
他嘴角扬起一抹苍白的笑容,淡淡道“如今你都列入杀人犯的行当,说不准一会儿就会有人前来,尔后同我一般,严刑逼供,即便连那人一根手指头没动,到时手印逼迫着你一按,你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尔后,咔擦——”他似是已经麻木不仁,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此刻,反正他已然是案板上的鱼,随时准备着被砍脑袋,吓唬吓唬她也是牢狱中的一大乐趣,更何况,十有八九,她的后果同自己相仿,只不过,可惜了那张倾世的容颜。
听他一说,简澜瞬间将手上的枯树枝柘城两半都未曾察觉,尔后,一个趔趄,险些自破旧的木凳子上摔下来。
尔后,她手里攥着枯树枝,自破木椅子上站起来,脸色相当难看,张嘴,就差一口吐沫星子喷到他脸上“呸呸呸,谁同你一般,我会出去的,一定会出去的,谁同你一样啊!坐在这里等死,亦是无动于衷。”
高沃隔着粗木柱子,脸上大约新伤加旧伤的伤痕,一双眼睛倒是澄澈清灵,他依旧斜睨着她,放声大笑“瞧瞧,瞧瞧,恐惧了不是,还说同我不一样,要我说啊!知县那老头子倒是对你恩赐一些,都几日了,还没严刑逼供,快了,快了。”
简澜离他近些,隔着木柱子间的缝隙,一把拽住他的头发,不悦的发飙“高沃,你丫就是一乌鸦嘴,再说,再说信不信我拔光你头发。”
高沃癫狂的笑起来,咯咯的笑起来,眼睛一闭,满脸无所谓,道“拔啊!拔啊!反正黄泉路上有你相伴便够了,多个人便不孤单了不是?”
她咬牙,双手瞬间松开,听他嘴里叨叨着“拔啊!有本事将我头发拔光。”
简澜听着他愤怒昂扬的手指指着自己的发丝,嘴角抽抽的瞧着似虱子一般的爬行物在他发丝中攀爬,她惊恐,忍着那一声惊呼,退离他老远,一双眼眸子里满是惊恐,耳畔确仍然是他振奋人心的声音“拔啊!你倒是拔啊!哈哈哈…..怎么着,怕了,不拔了,我都不怕,反正贱命一条,早晚都归那一路子…..”
简澜恶心的擦擦手指,仿若手指上沾染着虱子一般,奇痒难耐,她嘴角抽抽,不是不想拔,而是看见那自脑袋顶上攀爬的虱子之后,她恶心的拔不了,因此,才讶异的后退两步,上手一闻,似之间还沾染着虱子的味道,发丝长时间不洗又馊又臭的味道。
牢房的锁链被打开,陈一同几个巡捕过来,重重的叹息一声,说“走吧!玛玛,知县要求传你上堂。”
玛玛是简澜随意编造的称呼,为的,也仅是占个便宜而已,进入牢房之后,以后,谁称呼她她便占谁的便宜。
高沃依然慵懒的靠着味道极重的木柱子,极似是无脊椎动物一般,简澜都是即将上案板的咸鱼了,竟然幽幽的望了他一眼,嘴里嘀咕着“烂泥扶不上墙。”
他似是听到了,一双眼睛仍然微阖着,声音确极端真切清晰的传来“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切,简澜冲他做个鬼脸,他确慵懒的一笑,然而也仅是一笑,一双眼眸似是看破凡尘事态,绝望般的再也不想睁开。
“走吧!”陈一拍拍她的肩膀,对她的待遇已是极好,不同旁的犯人一般被押着,而是极端尊重她,且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点点头,走出去时,昂首挺胸,不卑不亢,倒是未有丝毫的畏惧,走了几步,头也未回的说“高沃,挺起你的脊梁来,即便下一刻面临斩首,你也要不卑不亢。”
说完,便往前走去,高沃瞬间睁开眼,那一丝绝望被期冀所取代,他顺着木柱子想要蹭着起来,奈何身上皮开肉绽的鞭伤痛得他咬牙,但是,他强忍着,就那般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上蹭。
他隔壁的老者捋着胡须,眸子里满是赞赏,低低道“那孩子的那股劲儿,并不输给战场上热血沸腾的将士,我觉得,往后,定是有一番作为之人,不似我们,或着绝望的等待那一刻,或者在牢房中默默的待上一辈子。”
简澜站在衙门大堂上,周遭齐刷刷的站着两排衙役,她才刚站定,那两排用木棍子杵在那里的衙役便发出‘威——唔’地声响,她瞬间吓了一跳,踉跄的后退一步。
尔后,高高在上的县太爷一拍惊堂木。
她又是一跳,方才的不卑不亢似是瞬间烟消云散,娘的,这帮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先是‘威——唔——’地一声吆喝,接着又是放炮竹一般拍响惊堂木,怎么滴,还没用刑,先将犯人吓傻,尔后,二话不说的招供,这古代的知县前奏做得不错啊!
简澜抬眼一瞧,县太爷真可谓是县太爷,如今鬓发苍苍,一张脸消瘦的骨瘦如柴,似六七十的模样,本该退役的年纪,如今,还一把老骨头站在公堂那把太师椅上作甚?
且一张嘴,牙齿参差不齐,该下岗的下岗,未下岗的等待下岗。
顶戴花翎,青衫官袍的补子上,绣着精壮威武的犀牛,一旁书生扮相的军师手握一把折扇,一双眼眸微眯着,似一只狡猾的狐狸,尤其是他摸上那两撇小胡子时,眼神流露的精光更是瘆人。
娘的,简澜瞧了一眼他手上的折扇,真想一把将它抢过来,这大冬天的,你用何折扇,倒像是有毛病的。
堂上的县太爷一派惊堂木,似是有气无力的咳了一声,紧接着,挥动着枯瘦如柴满是皱纹的老手,颤抖的指向她,道“还不….还不跪下。”
简澜仍然愣怔的站在那里,一双乌溜溜的大眼打量着他,娘的,这就是县太爷,细细一看,只不过是满脸皱纹,连走路都打哆嗦的糟老头子罢了。
远远一看,牙齿松动,似是已然不健全,她估摸着,那丫咬东西吃都是一麻烦。
本事一副厌嫌的眼神,继而,脑袋中灵光乍现,他既是六七十的糟老头子,如今又瞧着头昏眼花,如此,她岂不更是如鱼得水,有嘴能使鬼推磨。
正思付的尽兴,便觉有东西狠狠的撞击自己的膝盖窝,猝不及防,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瞬间不悦的皱眉,左右瞧瞧,拿着棍棒的衙役偏巧挥舞着棍棒退回原位。
“娘的,你打我腿?”
她扭头,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这一棍棒下去,带着几分威力,也是极为痛楚,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话音刚落,岂料,县太爷便又是一拍惊堂木,声音带着几分沧桑沙哑“大胆,竟敢….出….出…”
那军师用折扇遮面,在他耳畔道“大人,出言不逊。”
“对,你竟敢出言不逊,真是胆…..胆大…..胆大….”简澜抬头瞧着他,扯着脖子,一番话说得极为辛苦,她当时纳闷,貌似知县的选举也并不容易,如何,他真是货真价实选举过来的。
军师再次凑到他耳边,说“胆大包天。”
“嗯嗯….真是胆大包天。”
涉及到四个字成语,这丫县令竟然说得如此辛苦,敢问,接下来他当如何审案?
“大人,可以审案了。”军师再一旁提醒。
县太爷频频点头,尔后,轻轻的咳了一声,尽量提高嗓音,确已然中气不足,道“台下….所跪何人?姓甚名谁?”
简澜跪在那里已是分外不悦,如今,他将自己传上来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还问这个干吗?因此,撇撇嘴,道“大人,你不知道我名字吗?干吗还问我?”
他双手哆嗦的横眉一竖,瞪大眼眸,顺手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大胆,快快报上你姓名,否则的话….棍棒伺候。”
简澜耸耸肩,棍棒伺候,她还是乖巧一点儿的好,但凡挨板子的事她都应当少出头,于是,匆忙抱拳道“大人,小人名唤玛玛。”
“嗯。”他点点头,又道“说,你是如何将富商曾达子杀害的?是贪恋他的钱财,还是…..另有它因?”
简澜挺了挺腰身,举起三根手指头,说“大人,我发誓,根本不认识那名唤什么达子还是李子的,嘿嘿….我想大人一定是误会,抓错人了,不过,我不会怪大人抓错人的,享必你眼神不好,亦或是那些官兵眼神不好,因此,才将我抓来这里。”
“啥?你说我…..眼神…..”他指指自己的鼻子,以及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眸,气得浑身发抖“眼神….”
军师立即接口“不佳。”
他双手颤抖,胸膛上下起伏“眼神不佳?你不仅我招认犯罪的经过,且说我….说我眼神不佳,这分明是无视公堂,来人,来人,来人,将这小子拖下去,给我用皮鞭狠狠的打,一直……一直打得她招供为止。”
她跪在地上,娘的,这丫想鱼死网破,好啊!鱼死网破便鱼死网破,谁怕谁?
陈一捏着棍子的手紧了紧,这丫还真是皮糙肉厚,竟然同他们大人对着干,这不明摆着活到头了?
于是,她眯眼,正气凛然的站起身,不卑不亢的站在那里,心里想什么便一股脑的全全吐出来“县太爷,我尊称你一声县太爷便是因着你是皇上所封,我说你眼神不佳,头晕眼花,牙齿松动,那也仅说的事实,再者,即便你命人将我屈打成招,那也仅是谎言,若然我杀了便杀了,没杀便是没杀,你若真认为是我所做,那好啊!人证呢?物证呢?有本事你便拿出来,怎么?拿不出来是吧?拿不出来你如何将我定罪?”
县太爷明显着未料到这丫不仅有过人的胆量,不卑不亢的同他对着干,且有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如今,他气得浑身发抖,那只手颤抖的指向他,就差一口老血吐出,就差背过气去。
一口气倒的上不来下不去,只拼命喘气,说不上半个字一句话来,倒是方才将折扇收拢的军师替县太爷命令道“来人啊!将这小子拖下去,重重的打,打得‘他’招供为止,不仅无视公堂,且当中辱没县太爷,更是死罪中的死罪,拖下去,拖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