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色渐渐发白,晨曦的空气中徜徉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清凉温馨。
锦秋苑里,依旧是一片清静安详。
几名洒扫的丫环轻手轻手地在院中忙碌着,未敢发出半点声音。
墨瑶自困倦中醒来,只觉头痛欲裂,下意识地揉了揉额角,极其费力地睁开了眼睛。
抬眼间,正对上裴煜漆黑的双眸,他支着胳臂俯在她的身侧,静静地看着她,专注而温柔。
“瑶儿,醒了?”他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下巴,神情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头好痛。”墨瑶扶着额角皱了皱眉,好笑地瞅了他一眼,却并未注意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紧张。
清晨微凉的风沁入房间,带着些馨暖的桂花香。
裴煜缓缓低下头,细细地吻住了她的唇,指腹轻轻地划过她细腻的肌肤,声音低缓而深沉,“瑶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墨瑶神情有一丝错愕,不明所以,“夫君,怎会有此一问?”
“原来,你还记得我。”裴煜轻叹了一声,沉默一会,又问,“那你可还记得,萧君逸是谁?”
“萧――君逸。”墨瑶低头思索,似乎脑中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此人是谁?我认识吗?”
“他是萧相之子,你儿时的青梅,也认识萍姨,曾陪你去太越山,你忘了?”
墨瑶紧紧地皱眉,依稀是有个人陪着自己去了,好像还有齐衍,可是萧君逸,她却如何也想不起他的模样,“似乎是有此人,你提他做甚?”
“听说他病了,我正想问你,要不要将皇上赐的那颗千年灵芝给他送过去。”
“此人是什么模样?为何我竟没有半点印象?”墨瑶极为困惑,却细想不起,道“不过,我本来亲人不多,能力之内,却是应该出手相助的。”
裴煜闭了闭眼,苦笑。想起娘亲昨天夜晚拦住他时的话语,“煜儿,这药,你慎重。她会忘了至爱之人,可是两年之后,她若是记起了一切,是否能原谅你?彼时你又该如何解释?”
她依旧在苦思冥想,明明越想会越痛,却依旧在努力,直至额上冒出了细汗,才像是泄气地闭上了眼睛。
他曾经希望她醒来时忘掉的是他,而不是萧君逸,那么,他便是她至爱之人。可是,终究,她忘掉的还是别人,不是他。
“瑶儿,”他的指尖有些颤抖,眼底闪过一抹痛楚之色,“我等你等了一夜,你醒了便好。”此生第一次尝试,这般苦熬的等待滋味。
墨瑶闭眼摇了摇头,“夫君,我还想睡。”大脑麻木得像是多年失修,一阵阵困意又涌了上来,只想睡觉。
“夫君!”一阵强烈的痛楚从腰际袭来,她一脸震惊地看着裴煜,深如海的眼眸中,似有惊涛骇浪,汹涌澎湃,无边无际。许是被她的惊呼唤回神智,他这才微微放松了手中力道。
她想要推开他,却发现越贴近他,脑中的麻木疼痛渐渐地轻缓,而全身的力气,似被一丝丝的抽尽。
鼻息间,尽是他熟悉的气息,她有些茫然。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却被他眼里似要将她吞噬而尽的占有意味惊得忘了动作。
“瑶儿,我一直在等你醒来,昨夜,你醉了,”裴煜咬紧牙关,忍住身体强烈的失控感,低头细细地吻掉她眼角的泪水,暗哑的声音带着盅惑,“乖,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真正的妻。”
“瑶儿,”他低唤一声,恨不能将她融入骨血。两年,他也许已等不到两年。
静谧的空气中,唯余床帐上精巧的百子图,无意识地轻轻地摇晃着。
――――
她慵倦地偎在那里,紧紧地闭着眼睛。
“夫君,你到底,做了什么?”轻哑的声音响起,她的眼睛随之缓缓的睁开。
裴煜心中一紧,将她揽到了怀里,故作不解,“什么?”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心里有得到的满足,又有莫名的空虚。
墨瑶疲惫地凝视着他,“第一,我记得昨夜你去了赏园,而且,我也拒绝了你;第二,为何我刚才使不出力气?”这两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如今她脑中更如远山云雾,看不清任何东西。她只知道,裴煜这样的表情,这样的气氛,委实不正常。
“第一,我没去赏园。”裴煜眼底闪过一丝狼狈,语气却冷静从容,嘴角更是噙了几分玩味,“第二,刚才,我与你原本便是夫妻,你使不出力气,是因为你心甘情愿。”
“不对。”墨瑶摇了摇头,胸口的某一处隐隐地泛疼。沉默了许久,她抬眸凝向窗外,声音依旧柔软却含着悲凉,“我不会要你,”
“什么意思?”裴煜心中一紧,嘴角的笑意再难挂住。难道说那药没用?可是她明明已经忘了萧君逸……
他委实不明白,难道就算没有了萧君逸,她也不接受他?
墨瑶淡淡瞥他一眼,道,“你有那么多的女人,我不会那般委屈自己,所以,我做不到你心目中的贤妻良母,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你以为得到了我的身体,就能掌控我的想法,你错了。”
裴煜一时懵住,此时她竟然毫不认帐?心底却有一丝窃喜,难道说她竟是在意那些女子?
“瑶儿,你仔细想想,昨天夜里,我都说过些什么?哪里有别的女人?”
墨瑶蹙眉,认真地回想,却发现脑袋里浆糊一样,许多的事情,仅有一个模糊轮廓,看不仔细。
“我没有碰过沛巧……”趁她分神之际,裴煜执过她的手指,眼里笑意渐渐明朗,“至于为何知道新婚之夜,你身上痕迹是吻痕,那是因为自小在军中……”
脑中有一丝光亮划过,墨瑶蓦地笑了,盈润的眸中晶亮晶亮,一把抓住正在她胸口不安份的手掌,取笑道,“你贵为少将军,难道他们没有将最为出众的女子献上?你这般守身如玉,却又为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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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还是小心地问了一句,“你真的要相信我,好不好?从今日起,我们好好过日子,真正的过日子。”
“那些个女子,是皇上送来的,不能直接送走,我只能将她们暂时安放在赏园,你若是不喜,只管对她们眼不见心不烦。”见墨瑶沉默,叹道,“好吧,我自会将她们处理。”
“你还记不记得,你昨日回府之时,我从宫里回来便赶着给你做了点心。因为赶得急,便没去别院的厨房,就在府里膳房做的,连娘都笑话我了。”
“我知道你必是还记得我拿沛巧和邵柔气你,可那是因为,我曾为了墨洵吃了好多醋,只想让你也为我吃醋一次。”
吃宝儿的醋?墨瑶有些好笑,可裴煜如此低的姿态已让她无法再多想什么,再加上此时两人亲密的姿势,他信誓旦旦,柔如水的眼神,只让她觉得之前和他呕的气,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而且,她记得,他曾千辛万苦地赶了过来,在纤雪的手里救下了她。
“我的腿,已经有了起色,可以慢慢的走动,你还记不记得,若是我同意治腿,你答应过我什么?”裴煜不由分说地将她揽紧,温声道,“为夫自会真心待你。你我成亲也有了时日,只愿你能早日为我裴家延续香火,可好?”
墨瑶脸颊发烫,窘迫地点头。努力忽视脑中那若隐若现,如远山雾影般的白色人影。记得在纤雪面前,曾有人护住了她,她的手上,有碰到濡湿的血液,那个舍命救她之人究竟是谁?可如此重要的事情,她却为何记不起任何细节?
蓦地,一阵吵闹的话语声传来,伴随着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妾身来给少夫人请安,还请通报一下。”
八月的空气温热适宜,就寝时纱窗并未关掉,此时那女子的声音直直地落入了墨瑶的耳中。
裴煜懒懒地抬了抬眼,黑眸专注地凝视着墨瑶的神情,“不要管她,瑶儿。”
墨瑶身子却僵了僵,下意识地将手从裴煜怀里抽出,“夫君,……”这女子语气中的示威之意她又怎会听不出来,心下不由苦笑,自己居然还是不得不面对这般尴尬的境地。
裴煜见她神态,忍不住伸手抚向她眉间的细褶,清缓的声音透彻而有力,“裴十,自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来此骚扰少夫人!”
“不论是谁,违者军规处置!”
“是,爷!”裴十干脆利落的回答自角落响起,屋外女子窃窃的私语声突然静了下来,却并未离开。
青花垂首立在门边,眼光淡淡地扫过打扮得精致得体的几名女子。
以她对小姐的了解,小姐是对萧公子动了心的,可她却不明白小姐为何突然改变心意,与姑爷圆了房。
只不过,这原本也并未在意料之外,以姑爷的性子,能够容忍小姐这么久没有圆房,已是纵容了。他们原本便是夫妻,不是吗?萧公子,也该知道的罢?
其实,她也觉得,小姐该和姑爷好好过日子。如果,没有眼前这堆烦人的女人的话。
至小半个时辰后,房内响起了裴煜低沉的声音,“来人,侍候少夫人梳洗。”
书儿撩起门帘,青花捧过热水,接过洗漱用具,走进了房。
房内,裴煜已穿好中衣,正懒懒地靠在床边,墨瑶闭目偎在他怀里,面似朝霞,却隐有一丝困倦和疲惫。
“小姐……”青花犹豫了一下,将帕子递了过来,“她们来给你请安,”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些女子
。可以她多年当家大丫环的经验,却很清楚的明白,那些女子都是来炫耀争宠的,而且出身都不低,怕是比起小姐这个商家养女,要高。
“恩,”墨瑶瞟了一眼裴煜,任他扶着她坐到了床边。那些女子等到现在,也不过是在等裴煜给个说法罢了。
裴煜定定地凝视着她的动作,但笑未语。目光中的情意,却是再也明显不过,直到看得墨瑶脸泛红晕,这慢吞吞地开口,“我只要你,”
墨瑶脸上更红,坐在镜前整理衣妆,忽而又听青花压低了声音,“起先说是昨个夜里,侍候姑爷侍候得累了,所以今个来得晚了点。”
墨瑶忍不住失笑,这些女子,宁愿以清白为赌,也要得到那点恩宠吗?裴煜若是个多情的性子,怕是早就心软了罢?想到这里,转头似笑似笑瞅了裴煜一眼,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一番,“夫君这模样倒是好生惹人喜欢,竟不想如此能折腾,须不知鲜花柔弱,须得怜惜吗?”
裴煜见她似嗔还娇的模样,只觉心里像被春雨润泽般受用,立时靠了过来,懒洋洋地在她耳边啄了一口,声音极轻,“为夫是否惜花,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眼神极为暧昧地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还是娘子嫌为夫不够努力?觉得为夫尚有余力去怜香惜玉?”
青花一张脸已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墨瑶窘迫地瞪他一眼,转开视线,“谁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
“昨晚?……”裴煜像是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竟是低低地笑了出来,占有地揽着她的腰身,“我刚到赏园,闻到她们的味道就忍不住走了,若是不信,要不要我唤她们来验守宫砂?”
“不必。”墨瑶推开他,无奈道,“适才你说要好生过日子,我便信你一次。但那些个女人,你若想收了,便不要再与我……”
“不会再有任何别人。”她话未刚落,却见裴煜已愠怒地捂住她的唇,极其认真地凝视着她,那样的神情,竟让她不得不敛起了脸上的情绪,一时忘了思考。
“裴十!这次四皇子之事,几个立功的副将尚未行赏吧?”裴煜不满地瞥她一眼,转头对门口吩咐。
裴十立时出现在门边,十分恭敬地低眉敛目,“回爷,老将军正打算论功行赏。”
“外边的,每人一个。”皇上送的,他自是不能退回去。可赐给有功部将,总不为过罢?
“是!”裴十的声音干脆利落,一闪身便出了房门。
青花幸灾乐祸地翻了翻眼皮子,转念却又想到了萧君逸,她是不是该好好问问小姐?
“如此美人,红袖娇娆,着实可惜,可惜。”墨瑶闭目摇头,起身坐到软凳上,身下的步伐却有些不稳。
裴煜叹气,伸手稳稳地扶住她,顺手拿起桌上的玉梳,帮她梳理那一头如瀑的秀发。
手中的发丝柔软细滑,而他的动作,极为自然,珍惜而专注。
墨瑶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里一片温暖。幸福,也许就是这样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