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拂手上除了银针并无别的兵刃,景况十分危急,白赶忙上前一步相助,大声喝道:“苏姑娘当心,退后!”
伏魔眼睛受伤又急又怒,手上刀法已经舞得没有半点章法,先凌空一记朝前劈头砍下去,逼得白往后闪了闪,然后趁此一瞬,用厚重的刀柄以巨力狠狠撞回。苏拂避之不及,被刀柄重重一击撞到胸口,捂嘴咳道:“公子小心……”
白趁着伏魔分神的机会,用尽全力朝他心口刺去,顿时将其刺了个对穿,体内真气催动,彼得伏魔胸前血流不断,身形也渐渐开始摇晃不稳。苏拂竭尽全力撑了起来,朝白喊道:“公子闪开!”口中银牙狠咬,将最后几枚银针飞向伏魔,虽然因为手上力道不准,并未刺中要穴,但也给强弩末势的伏魔更加了一把霜。
“跟你们拼了!”伏魔哄着眼睛咆哮,声音震耳欲聋,手中刚到对空举起,却不是超白砍去,而是反手一掷,精致扔向了伏地不起的苏拂!
白赶紧闪身过去,连刺在伏魔身上的剑也来不及撤去,便先徒手抓住凌空疾飞的钢刀刃口,鲜血顿时从手上洇了出来,一滴一滴汇集成线坠落。饶是如此,仍不能完全阻止刚到的强力去势,自己也被掼的后退了好几步,最后使出悉数内力将刀往旁边一震,这才险险让刀刃从苏拂身边划过。
苏拂急道:“公子,你的手……”谁知话未说完,便被伏魔凌空拎了起来,用粗大宽厚的手掌贯力一举,欲要活活震碎苏拂的天灵盖!
白脚下步子尚未稳住,自己的佩剑也还插在伏魔的胸口上,来不及上前阻止,不由惊呼,“苏姑娘!……”
闪电之际,一道白光自苏拂脸上飞掠而过,对准伏魔的咽喉,几乎没有声息便就划破了他的喉咙。“啊……”,伏魔捧着咽喉惨叫,手上将苏拂一松,自己沉重的身躯也跟着轰然倒地!过了片刻,伏魔的目光逐渐开始涣散,临死喃喃道:“七杀……,你竟、竟然助外人杀我……”
“你不成事,又何必苟活在这世上?”有清冷的少年声音传来,却是不见人影,只这一句便没了声音,转瞬就无声无息消失了。
“苏姑娘,你怎么样?”白无暇去追那夜色中的少年,赶紧将苏拂小心扶着坐了起来,月光照在她白皙如玉的脸庞上,越发惨白如素,衬得唇角那一点血迹愈显殷红夺目,宛若一粒别样的朱砂红痣。
苏拂却不关心自己,急急抓起白的右手,仔细瞧了瞧,末了喘气笑道:“还好、还好……,并没有伤到筋骨。”说着,顺势扯下一片衣襟胡乱包扎裹上。
二人侥幸脱险,又见对方皆是没有大碍,一瞬间的担心过后,不由一起坐在月光下大笑起来。白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欢喜,原来同生死共进退之际便什么都不怕了,只是看着狼狈不堪的苏拂,仍然不免歉疚,“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让姑娘跟过来了。”
苏拂俏笑,诘问:“我不过来,你怎么找得到地方?”
“哎,都是我没有护全姑娘。”白微笑摇头,然后又道:“不过说起来,方才还是树林里那人救了姑娘,若不是他用匕首杀了伏魔,只怕姑娘性命堪虞。只是我想不明白……”略微沉吟了一瞬,“听伏魔的口气那人应是同伴,怎么反倒帮起我们来了。”
苏拂轻揉着心口,咳道:“不清楚,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二人借着夜空星光原路返回,先去报了官,当地县官得知白是朝廷钦派,不敢怠慢,当即派出十名衙役,很快便带人将伏魔的尸体运回。白交待清楚,伏魔乃是当日刺杀宣抚使之人,令仵作详细检查有用线索,身上凶器等物一律收好备用,待到嘱咐好这些忙完,回到客栈已是深夜三更多了。
苏拂先回已经沐浴过,新换了一袭米黄色的对襟暗纹锦衫,因为入夜即将安睡,鬓上只簪了一支扁平团纹的银钗。似乎在门口守望许久,迎上来道:“衙门的事情可都交待妥当?”
“嗯。”白点头,心内略微有些遗憾,“可惜伏魔已死,那个少年也不知去向,虽然勉强能够回去交差,但是无影门的线索却是断了。”
“你看----”苏拂笑意盈盈,递过去一枚又细又窄的红缨匕首。
“这不是,方才……”白稍有惊讶,匕首上面血迹犹在,正是方才七杀割破伏魔喉咙的那枚,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拿了回来,“还是姑娘心细,方才怕姑娘伤得太重,急着回来,倒是忘了这些细节。”
“呵,我记得不就行了。”苏拂嫣然一笑,眸光中透出无限婉转的妩媚。
白微怔,只是无意识的跟着点了点头,拿着匕首瞧了两眼,末了问道:“先时见姑娘有些咳血,莫不是伤到了五腑六脏?你是大夫,自己现在觉得身上怎样?”
“不要紧,吃了两颗丸药好多了。”苏拂淡淡掠过不提,指着匕首道:“照今晚的情势来看,无影门的人像是出自同一个师傅,杀人手法极为类似,并且这匕首上抹有止血的药物,所以一记封喉后,死者颈间很少再有血迹流出。”
“哦,是这样。”白沉吟点头,见她脸色已经复原如初,略微放心下来,赞道:“苏姑娘到底是学医之人,仅此一点便推断这许多线索。”
“还有……”苏拂眉梢透出一点笑意,“这匕首的主人虽然不见,但是这匕首出自何处我却知道,有了这一条线索,不愁找不到那位神出鬼没的偷药小贼。”
“你还说他是小贼?”白摇头一笑,继而正色,“倘使真的碰面交手起来,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制服他,回头你有线索让我跟着一起去,切不可孤身一人前往。”
苏拂眸中光线流转不定,含笑问道:“你是担心我会受伤呢?还是担心我的武艺太差,反而打草惊蛇断了无影门的线索?”
“我是……”白不料她突然如此问话,一时之间顿结。
“不过是开个玩笑,何必当真?”苏拂抿嘴悄笑,走了几步回头道:“你先在椅子上躺着歇会儿,眼下伙计都睡了,懒得惊动别人,等我下去给你热点水,洗一洗,然后才好包扎手上的伤口。”
“好。”白还在出神之际,苏拂就已经翩然转身走出门去。
自从当日淮安得知消息,继而来到京城、入京营,然后又见到阮洪,并且顺利从他手中接过南疆案子,再到赶来南疆这几日,白心中仿佛时刻都绷着一根弦,直到此时才能够稍微放松一些。眼下已经三更多了,加上今夜奋力撕拼了惊心一战,身上的确是有些疲惫不堪,躺着躺着不由渐生困意。
多年来再熟悉不过的梦境又一次浮现,一团迷迷蒙蒙的雾气当中,再次看到那名美丽如画的纤细女子,却不知何故正在蹲在树下轻声哭泣。那女子眉色忧伤无比,低声唤道:“忻夜……,忻夜你去了哪里?忻夜……”
白赶忙走了过去,唤道:“娘亲……,我在这里……”但那女子却像是完全看不见他,仍旧抽泣不已。
白唤了几次不由急了,伸手要去拉人,谁知道手刚一碰到那女子的袖口,人就瞬间荡荡悠悠消散了。类似这样的情景,白从小到大梦见过很多次,每每都是以那女子消失而结束,此时忍不住放声喊道:“娘亲……,娘亲……”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白迷迷糊糊渐次苏醒过来,耳畔却是苏拂的声音,睁眼看到现实景象,方才知道先时不过是南柯一梦。自己静了静心绪,摇头道:“没什么,刚才睡着做了一个梦。”
苏拂在旁边静静坐下,柔声问道:“方才听见你一直大喊娘亲,不要紧吧?”
“没事。”白缓缓摇头,“自我生下来,娘亲便就因为难产亡故了,我不仅没有见过娘亲,家中更是连幅画像都没有,所以每次梦中都看不真切,只得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罢了。”
苏拂轻声安慰道:“想是你娘亲在天有灵担心你,故而托梦前来看你。”
皎洁明月渐次没入乌云堆里,落在人间的月华黯淡了不少,就连地面上的树影也是淡而稀薄,透出清浅的惆怅之意。白微微侧首,望向窗外深沉静寂的墨色夜空,心内有种说不出的淡淡失落,良久才道:“嗯……,或许是吧。”
苏拂陪着坐了一会儿,微笑道:“水已经热好了,公子快去洗吧。”
“苏姑娘----”白想起她平日里照顾,以及真心实意为自己出谋划策,早有许多感激之情,本想言谢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怔怔出神。
苏拂被他看得不自在,掩饰笑道:“公子,你怎么连话也不会说了。”
白有点尴尬,起身道:“那好,我先沐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