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飞雪倾城(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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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有千斤重,好累,真想一直沉睡下去,永不醒来。

可宝宝怎么样了?

费力地撑开眼皮,眼前的情形由浑浊渐渐变清晰。

这是一间不大的牢房,还算干爽洁净。一面是黑压压的牢栏,栏外正对一条狭窄的过道,另三面是灰扑扑的石头墙。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扇小窗,可以看到外面蓝蓝的天。

我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两床大厚棉被。大概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关系,身体一片冰凉,脑袋晕晕沉沉的,困得紧。经脉中,一股酸辣的气息正飞快地窜来窜去,刺激得每个关节点都像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大腿附近疼得尤其厉害,半点劲都使不上。

扭过肿胀的脖子往旁边一看,宝宝在我身旁的襁褓里睡得正香。他的眉眼像爸爸,如画般精致。嘴角唇线微微上勾,天生带笑,这点像我。

宝贝儿,长大后肯定比爸爸还帅气,不过最好别像爸爸那么狡猾。那男人不喜欢骗人,可他有一种让别人自己编造谎言然后一头撞上去的本事。若我质问他孩子的事,他一定会不以为然地答:“孟书,我何曾告诉你那药可以避孕?”

算了,有了这么可爱的孩子,一切前嫌都无关紧要,我决定原谅他。

春桃坐在角落里打盹,听见我的声响,她抬起头,睡眼惺忪地问:“女主,你醒了,饿不饿?”

我摇摇头:“不饿,只是肚子酸,像什么要坠出来似的。”

“女主这是要方便,骨头刚接上,你别动,让我来就好。“春桃说着,走到床尾,掀开被子,忙活起来。

伤得太重,微微一动,全身都痛得直哆嗦。

我吸着冷气:“初阳和沐玄怎样了?”

“两位少爷跟百里夫人被关在城隍庙那边,一切安好。女主伤重,动不得,先在牢里养几天。小主子的事我已经上报主人,想必过几天便有人来接应我们。”

“飞墨呢?”

“百里大少还和百里老爷一起押在京城,属下也不清楚。”

下身一阵刺痛,热流涌出。

春桃急了:“女主不要激动,虽有九珠护体,可再流一点血,大罗神仙也救不得。”

头晕得想吐,我迷迷糊糊地问:“九珠?”

“是,主子将凌月宫最后一颗九珠交予属下,给女主防身,前日多亏有它才救回女主一命。”

我举起手掌,仔细地端详。手掌肿得像白面馒头,皮肤下,血管的颜色缓缓地变幻着,一会深,一会淡。原来,那股酸辣的气息是服用九珠后的感觉。

那么好的宝贝儿,我一人吃了两颗,不知是缘是孽。

远处,隐隐传来阵阵嘤嘤的哭声。

“谁在哭?”

“有人说百里炯少爷被押时摔了一跤,不治身亡。炯夫人伤心过度,昨夜吞玉自尽。”

喉咙一阵酸痛。

那个温婉痴情刚烈的女子,死了么?

这是何苦。

我住的牢房在大牢最里边,平时很安静,偶尔会听到几声哭泣。虽然百里家的前途未卜,但狱卒联合着人牙子已经开始偷卖百里家奴仆。我没精力管这些,伤势太重,一连好多天,我只能躺在床上由春桃和扮成狱卒的迷苍照顾。

小宝宝很乖,除了尿尿时会呜咽两声,平时不哭也不闹。最喜欢妈妈,就算正抱着奶瓶喝奶,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固执地黏在我身上。不过这孩子天生太过聪明,不管我怎么逗他,他只会晃着肉呼呼的小手浅笑,笑容中隐隐透着幼稚的优雅和从容。在这种笑容的衬托下,他老娘我反而变成了那个被逗的人。

遗传的力量真强大。

三个儿子,外表性情,没一个像我的,真不甘心。

有宝宝陪伴,养伤的日子不是那么难熬。过了大半月,我已可以勉强支起上身。

一天夜里,我睡得正熟,突然被春桃叫醒。

除了她,床边还站着一个人,恒舟。他正弯着腰,仔细地盯着我枕边的宝宝看,冷若冰霜的脸被手中幽蓝色的夜明珠映得棱角分明。

见我醒来,他后退一步,低头行礼:“恭喜女主,小主子很俊俏。女主久等,属下等人这就送女主回宫,另有人去接百里家两位小少爷。”

我支起身体,看了看他身后:“他呢?”

在我面前,恒舟的脸永远像一座万年冰山:“属下离女主最近,公子怕女主受罪,命属下前来营救女主,公子在半路与女主会合。”

闻言,我低头,摸了摸宝宝胖嘟嘟的脸蛋。

美梦被扰,宝宝抗议似地晃了晃小粉拳,砸吧砸吧嘴,又睡熟了,嘴角还挂着一缕奶香味的口水。

我幸福地笑起来,掏出袖中那条坠着钥匙的项链,挂在了宝宝的脖子上。

恒舟催促道:“女主,该上路了。”

我充耳不闻,俯下身,依依不舍地吻上了宝宝娇嫩的脸颊。然后抬起头,吩咐道:“恒舟,把这孩子带给他爹爹。至于初阳和沐玄,他们是百里家的长子,不干你们的事。”

闻言,恒舟冷冰冰的脸上掀起了一丝不耐的波澜:“女主,凌月宫承天四大分堂已撤消三堂,对付百里家的人势力庞大,非分堂所能敌。时间不多,请女主随属下速速离开,否则再无机会。”

我微微一笑:“我意已决,带宝宝走。春桃,你跟着去,交待照顾孩子的事项,回不回来自己定。”

……

“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衣食无忧。”

“书儿,初阳沐玄是我百里家嫡子,理应与百里家共荣共损。若仰人鼻息,即使荣华富贵,也不配姓百里。”

……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飞墨这些话的含义。他早知道百里家会出事,也早知道会有人救我。他放我走,却要我把两个孩子留下。百里家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他宁愿孩子们和他一起留下为百里家正名,也不愿孩子们受那人恩惠,苟活于世。

在他眼里,排在第一的永远是百里家和百里家的尊严,川莫的小家藏在两人遥远的梦中,只能在诀别信中提起。

初阳沐玄是他的儿子,是百里家的嫡子,和他们的父亲一样,有应担的责任。好,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他们三人,不压着他们骄傲的头颅接受救助。可我是初阳和沐玄的娘,孩子们不走,我也不走。

恒舟盯着我看了半天,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属下遵命,女主,可有话带给公子?”

我咬咬嘴唇,低声道:“请告诉他,就说我又骗他了,对不起,让他忘了我。”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揪着心口,直勾勾地看着幽蓝的夜明珠光在我眼前消失,然后慢慢地倒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窗外,秋风温柔的呜咽着,冲刷过牢房墙壁,带走了宝宝的气息,留下无尽的孤寂。

当眼睛被爱情的诱惑蒙蔽,便会落入无力的陷阱,失去自由。

聂烟雪,我还你自由。

没有月的夜晚,牢房中一丝光亮都没有,墨汁般的黑暗笼罩在每一寸角落,沉甸而冰凉的感觉,压得连小虫的叫声都听不见。

“啸――”

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类似风掠过剑锋。

我睁开眼睛。

“迷苍?春桃?”

没人回答。

“哗啦”,开牢门锁的声音。

头皮冷嗖嗖的一麻。

我支起身体,抬起镯子,凭直觉对准了黑暗中那道模糊不清的黑色身影:“来者何人,有何贵干?”

“敢问,夫人可是百里大少夫人?”来人是个中年男人,语气极有礼貌。

“是我。”

“听兵丁说,夫人入狱前刚刚产子?”

他想干什么?冷汗密密麻麻地从后背渗出,我死死按着镯子的机关:“孩子没了。”

“恕在下冒昧,如此,只好去请另外两位小公子。”

闻言,我心脏一滞:“你们想干什么”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襟,露出肩膀上的胎记,“你们是不是想要魔血?我这有,全给你们。别打他们的主意,他们还小,没多少血。”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我感觉他笑了起来:“夫人不必惊慌,在下等人并不是来取夫人的血。夫人,我家主人有请夫人相谈,他老人家向来直来直去,从不喜见他人拒绝。夫人可明白在下的意思?”

我赶紧点头:“明白明白,他说什么我都听,你们不用抓我孩子威胁我。”

“如此甚好。”

话音刚落,我两眼一黑。

全身火烧火燎地疼,肌肉像触电一般,抽搐个不停。我想呼吸,可鼻子喉咙已痛得没了知觉,半晌吸不进一口气。生不如死,我张嘴想大叫,空气鱼贯而入,霎时,整个人从昏迷中清醒。

我被人硬塞在一张金丝楠木大靠椅上,肿胀的腰肢和大腿费力的蜷着,仿佛能听见刚愈合的伤口啪啪开裂的声音。

这是一间简洁气派的客厅,宽敞高大。物件摆设非寻常达官贵人之家可比,尤其是地上的明晃晃的镶金九龙至尊图案地毯,极其耀眼。侧面主位前挂着一袭厚厚的黄色金丝纱帘,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黄金宝座。

客厅里除了我还站着几个身着高腰紫缎襦裙的侍女,个个像木头人似的端着手臂,目视前方。

我努力压住颤抖的气息,问:“请问,主人家什么时候来?”

没人回答。

见状,我只得咬紧牙关,硬熬。清醒后,身上的疼痛越发烈了起来。每一个动作都疼得让人窒息,甚至不能动一动小拇指。汗珠一串接一串从发尖滴落,眼睛被不停滚入的汗水刺激得睁不开。

熬了不知多久,一个精瘦的男人趾高气扬地走进大厅,面对我下巴高扬:“主子马上就到。”他的声音又尖又细, “可得听好,见主子要跪下,不许抬头。主子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不得插嘴。否则,咱家只好让人请两位少爷来了。记住没有?”

我死死地抠住扶手,身体在剧痛的折磨下抖得像筛糠:“听见了。”

“嗯。”他懒洋洋地哼了一声,“上茶。”

几个侍女走进来,在我面前置上小桌,摆开各色鲜果点心小吃,还有一杯金色的茶。

布置完毕,侍女们包括精瘦男人都退到一侧,屋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又等了好一会儿,伴着一阵急促的咳嗽,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主位上。

我没敢扭头细看,见别人全跪下了,急忙撑起身下跪。可大腿实在疼得厉害,不听我使唤,哧溜甩了出去,带得我整个人扑的一下趴在地毯上,摔得眼泪直飚,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如此狼狈,周围竟没人反应,大气都听不见一声。

“平身,赐座,咳咳。”没说几个字,主位上的人已咳成了一团。他的声音很儒雅,听不出半点戾气,只是有些无力。根据声线判断,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但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精瘦男人扶我起身,坐回椅子上。

“用茶。”主位上的人又道。

我一秒也不敢耽搁,端起还有些烫嘴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茶杯,规规矩矩地坐好。

“孩子,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随侍丫鬟撩开了主位前的纱帘。

我忙闭上眼睛,将头扭向主位。

“为什么不睁眼?”无论说多少话,那人的语调始终那么波澜不惊。

我捏紧衣袖,生怕自己说话打结:“我以前做过土匪,知道规矩。您没叫我睁,我不敢睁。”

“咳咳咳――”他又激烈地咳嗽起来,“睁眼吧,咳咳咳――”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见主位前的纱帘已重新放下,主位上的人已咳得歪到座位的一边,不由松了一口气。

茶水里好像掺了麻药,说话间,身上的疼痛感渐渐减轻,已不是那么明显,呼吸也因此顺畅了许多。

好一半天,他才稍稍平静,喘着气说道:“孩子,你很像你父亲。你哥哥却是不像的,那孩子,没你灵秀聪明。”

父亲,哪个父亲,是孟齐峰还是江新?既然提起我的模样,他口中的父亲应该是江新。

他接着道:“你父亲从小跟着我和你姑姑,被你姑姑宠坏,调皮捣蛋。后来,他竟哄了你姑姑离家出门玩耍,至今未归。孩子,你得帮姑父一个忙。”

姑父?听到这个称呼,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那一瞬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几十年,五派顶尖高手大部分被杀,五派沦为武艺教习场所,贫苦不堪。凌风堂被毁,宫众死亡殆尽,聂氏金眼族险遭满门屠灭,只有年仅六岁的聂烟雪侥幸逃得一命。魔门早已沦为朝廷鹰犬。整个江湖万马齐喑,唯皇朝之命是从。这一切变故,全是离我不远处那个可怕的男人导演的。

其他,征北疆、索朗,吞金阔、饵夷、南冲、西陵四国领土。

还有屠戮近三万人的栖霞逆反案,血流成河的洪州兰花教案,以及武家灭门案……

烟雪早就告诉我,这世上的疯子不止他一人。

太上皇付寒君,被这个现今最可怕最冷血最强大的疯子盯上,我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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